中華禮義——承認客觀等級的同時強調實質平等(《小雅·鹿鳴之什·杕杜》)

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12-13

經義:

前篇《出車》,是慰勞凱旋歸來的將帥;此篇《杕杜》,慰勞戍役的士卒。將帥與士兵社會分工有別,但同樣接受慰勞。與近代西方重視形式或理論上的抽象平等不同,在承認社會等級客觀存在的同時強調實質平等,這是中華禮義文明的根本特徵。《鹿鳴之什·出車》鄭玄注:“遣將率及戍役,同歌同時,欲其同心也。反而勞之,異歌異日,殊尊卑也。《禮記》曰:‘賜君子小人不同日。’此其義也。”

本詩古代亦有諷刺之說。《鹽鐵論·繇役》引“文學”言對此篇解讀說,古時沒有超過一年的勞役,也沒有超過期限的兵役。如今服徭役近的要到數千里外的地方,遠的超過萬里,歷時兩年之久。長子不回來,父母憂愁,妻子哀歎,心生憤恨煩悶,思念的痛苦深入骨髓。這就是《杕杜》《采薇》創作的原因啊!“古者無過年之繇(繇,通徭,徭役——筆者注),無逾時之役。今近者數千里,遠者過萬里,曆二期。長子不還,父母愁憂,妻子詠歎。憤懣之恨發動於心,慕思之積痛於骨髓。此《杕杜》《采薇》之所為作也。”從徭役過重的角度解讀此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漢代一批儒生“小政府”的自由主義經濟主張。

我們仍將《采薇》《杕杜》《出車》視為一組,主張讚美之說。《毛詩序》云:“《杕杜》,勞還役也。”

詩首章云:“有杕之杜,有睆其實。王事靡盬,繼嗣我日。日月陽止,女心傷止,征夫遑止。”這是文王慰勞歸來的役夫,說你們在外服役時,妻子都在思念你們。那棵孤零零的棠梨樹,尚能順應時節,結出豐潤飽滿的果實,繁衍茂盛。而征夫們卻獨自在外服役勞苦,不能安居家中享受天倫之樂、生兒育女,還不如這棵棠梨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君王的事合理,需要盡力完成,這才讓征人們外出服役,延長歸期,不得休息。轉眼已是十月,家中妻子的心中充滿憂傷。她們以為征夫已經空閒,應當回來了,卻遲遲不歸,所以憂傷。《毛詩注疏》:“文王勞還役,言汝等在外,妻皆思汝。言有杕然特生之杜,猶得其時,有睆然其實,蕃滋得所。我君子獨行役勞苦,不得安於室家,以盡天性而生子孫,乃杕杜之不如。所以然者,由王之事理皆當,無不攻致,使我君子行役。繼續我所行之日,朝行明去,不得休息。至於此日月陽止十月之時,爾室家婦人之心憂傷矣。以為征夫而今已閒暇,且應歸矣,而尚不歸,所以憂傷。”

詩三章云: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憂我父母。檀車幝幝,四牡痯痯,征夫不遠!《毛詩注疏》認為,這說的是你們征人之妻,思夫而不得見,於是登上那座北山,採摘枸杞。枸杞本不是食用的菜蔬,卻要登上北山去採摘,是為了借勞作之由,來眺望你們。你們勞苦,是因為君王的事沒有不需要盡力完成的。以君子勞苦艱辛的緣故,才讓我如此憂愁;又說役夫們的檀木戰車,如今已破敗不堪。所駕的四匹雄馬,已疲憊無力。征夫的歸期應該不遠,為何這麼久還不到,讓人如此思念。

士卒役期屢延,好不容易戍役歸來,車敗馬疲,人亦憔悴不堪。文王慰勞士卒,見到路邊孤生的杜梨果實累累,心懷悲憫,覺得杜梨尚可以繁衍結實,可士卒卻長年在外,不得享天倫之樂。文王知役夫之苦,又知家人思念之苦,可謂深得人情世故。

經文:

有杕之杜,有其實。王事靡盬繼嗣我日日月陽止,女心傷止,征夫止。

有杕之杜,其葉萋萋。王事靡盬,我心傷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歸止

陟彼北山,言采其。王事靡盬,憂我父母。檀車幝幝,四牡痯痯,征夫不遠!

匪載匪來,憂心孔疚期逝不至,而多為卜筮偕止 ,會言近止,征夫止。

語譯:

有棵棠梨生路邊,果實累累枝葉繁。王室戍役無休止,役期又延歸無望。轉眼已經是十月,家中妻子心憂傷,征人無事應還鄉。

有棵棠梨生路邊,枝繁葉茂長得旺。王室戍役無休止,我的心裏多悲傷。草木茂盛葉未黃,家中妻子心悲傷,期盼征人早還鄉。

登上北山望遠方,邊采枸杞邊眺望。王室戍役無休止,擔心家裏心傷悲。檀木役車破又舊,四馬疲憊步踉蹌,征人不遠快還鄉。

車來人往皆非君,妻子心憂已成疾。歸期已過不見回,家中妻子多難過。龜甲蓍草來占卜,都說夫君近歸期,征人不久即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