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翟玉忠 蔡青 發布時間: 2025-10-21
經義:
周人總結前代歷史經驗,將中華文明推向了一個新的峰巔。今天,我們同當年的孔子一樣不能離開周朝治國理政的經驗,那是中華治道的基石。孔子曾經感歎,周代禮法借鑒了夏、商兩朝的文明成果,真是豐富多彩啊!我要遵從它。《論語·八佾》:“子曰:‘周監於二代,鬱鬱乎文哉!吾從周。’”
孔子之前,檜國君子看到國家衰弱,就曾有“顧瞻周道,中心怛(怛,dá,悲傷——筆者注)兮”之歎。按《毛詩序》的說法,《國風·檜風·匪風》是詩人“思周道也。國小政亂,憂及禍難而思周道焉”。要知道,只有在西周大一統的天下秩序中,小國、弱國的權利才能得到很好的保護。檜國不僅領土狹小,政教也混亂,因此詩人擔憂禍難將至,懷念周王朝的治國之道。
《逸周書》近乎所有篇章都是在闡發周人的治國理念,所以《周書序》最後才總結說:“周道於乎大備。”是啊,從對人性天命的理解,到經濟軍事,《逸周書》幾乎無所不包,其涉及範圍甚至超過今古文《尚書》。我們哪能再對其視而不見呢?
《周書序》是我們研究《逸周書》的門徑,作者必然有所本。一般認為,《周書序》的作者和它的編者是同一位。根據《逸周書》所載周靈王長子太子晉事,以及稱諡情況等,黃懷信先生認為其編者當為周王室的高級政治家,“《序》篇之作及七十一篇之編均在景王末世”。(黃懷信:《逸周書校補注譯》前言,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周景王是東周第十二任君主,西元前545年至西元前520年在位,所以《逸周書》編於西元前六世紀末期。
但從《周書》在兩漢文獻中多有稱引,而直到隋朝杜臺卿的《玉燭寶典》才徵引《周書序》來看,《周書序》可能出現更晚。王連龍先生認為它成文於兩晉南北朝時期。(王連龍:《〈逸周書〉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49頁。)
《逸周書》不是完帙,古籍中多有佚文。黃懷信等撰《逸周書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附錄一“佚文”中收錄較全。有些十分重要,可惜皆是斷章殘句。比如《北堂書鈔》卷八十引《周書》:“禮義者,治國之粉澤也。雖然,非所以定天下而強國富人也。”這對於我們理解禮義的局限性,以及政治經濟制度的不可或缺很重要。假如後人知此,就不會陷入反對“以法治國”,片面強調“以德治國”的誤區。
再比如《管子·任法》引《周書》:“國法:法不一則有國者不祥;民不道法則不祥;國更立法以典民則不祥;群臣不用禮義教訓則不祥;百官服事者離法而治則不祥。”從中我們能一窺西周既是禮制社會,也是法制社會。
一個民族若丟失了核心元典,很容易陷入自我認知的迷障,遮蔽自身文明的深層邏輯。倘若我們也如某些西化學人那般,將中國文化簡單判定為“傳統落後”,試圖通過“史學化”將其封存於故紙堆中,必將釀成文化傳承的悲劇——自《隋書·經籍志》以後,直到今天仍有人主張應繼續將《逸周書》列入史部,而非回歸經學,這是怎樣的錯誤啊!
經文:
殷人作教,
上失其道,民失其業,
文王立,
武有七德,文王作《大武》《大明武》《小明武》三篇。
文王訓乎武王以
文王在
文
文王告武王以
武王將起師伐商,
周將伐商,
武王命商王之諸侯
武王平商,
周公會群臣於
周公陳武王之言以
周公制十二月
周公為太師,告成王以
武以
積習生常,不可不慎,作《銓法》。
語譯:
從前在周文王的時代,他與商紂王並立於世,受困於商紂王的暴政,想要弘揚正道以糾正無道,因此作了《度訓》。
殷商所推行的教化,讓民眾無所適從,文王欲彰明道德標準以移風易俗,因此作了《命訓》。
紂王大興淫亂之風,致民心渙散,本性敗壞,文王施恩以調和,教化使歸服,因此作了《常訓》。
在上位者迷失了正道,百姓渙散不知法紀,西伯行仁義明恥辱以示教化,因此作了《文酌》。
在上位者迷失了正道,百姓失去他們的生計,又遇上災荒之年,因此作了《糴匡》。
周文王即位後,向西抵禦昆夷部族,向北防備獫狁部族,謀劃武略以彰顯威德,因此作了《武稱》。
以武功禁止暴亂,以文教安定德政,聖王文武兼備,因此作了《允文》。
武事有七种功德,文王因此作了《大武》《大明武》《小明武》三篇。
周穆王遭遇大荒災年,謀劃救災除患,因此作了《大匡》。
……因此作了《九開》。
文王鑒於諸侯國多生禍亂,論述法典以匡正謬誤,因此作了《劉法》。
文王命執政大臣慎重發佈教化與禁戒的政令,因此作了《文開》。
姜太公告誡文王,通過修養自身德行、觀察天道運行以謀劃應對商朝的威脅,因此作了《保開》。
文王訓誡武王政令繁苛之害,因此作了《八繁》。
文王在酆都時,命令周公謀劃應對商朝的威脅,因此作了《酆保》。
文王為後代子孫傳授治國之道,教導他們修身養德,恭敬警戒,因此作了《大開》《小開》二篇。
文王病重之時,告誡武王警惕民心民情複雜多變,因此作了《文儆》。
文王向武王闡述依天道之德施人道之政的道理,因此作了《文傳》。
文王去世後,武王繼位,告誡弟弟周公禁絕五種招致戰禍的行為,因此作了《柔武》。
武王忌憚商患,周公勤政天下,因此作了《大開武》《小開武》二篇。
武王贊許周公以道為準則,視道為珍寶,因此作了《寶典》。
商人謀劃平定周的反叛,周人組織動員軍隊應對,因此作了《酆謀》。
武王將起兵討伐商朝,夜夢商人發現其滅商計劃而驚醒,因此作了《寤儆》。
周人將討伐商朝,順應天命推翻暴政,申明武德以訓導百姓,因此作了《武順》《武穆》二篇。
武王將在牧野舉行重大軍事行動,於是宣明德政,誓師動員軍隊,因此作了《和寤》《武寤》二篇。
武王率領六州的軍隊和三百五十輛戰車一舉滅亡了殷商,因此作了《克殷》。
武王滅掉商朝後,安排管叔、蔡叔、霍叔監督武庚以安撫商朝遺民,向他們垂示教令與典範,因此作了《大聚》。
武王釋放箕子後,使其引導百姓歸順安定,行王道之治,因此作了《箕子》。
武王得天下後,考察德行以選拔人才,依據才能以任命官職,因此作了《考德》。
武王命令商王的諸侯安定各自邦國,申明大義告誡他們,因此作了《商誓》。
武王平定商朝後,為穩固天命而規劃在伊洛之地建都,因此作了《度邑》。
武王臨終前,囑託周公輔佐太子,並告訴他治國理政的要領,因此作了《五權》。
武王去世後,成王即位元年,周公擔憂商朝遺患,訓導成王敬畏天命,因此作了《成開》。
周公誅滅三監後,就遵從武王遺志,在伊、洛間修建都城,因此作了《作雒》。
周公在閎門會見群臣,廣求輔佐君主的至理名言,因此作了《皇門》。
周公陳述武王的話,並加以己說,以訓誡周成王,因此作了《大戒》。
周公為闡明夏、商、周三代的正朔,因此作了《周月》,為辨析二十四節氣物候以明確農時,因此作了《時訓》。
周公制定按月施政的法則,依天地規律安排國事,因此作了《月令》。
周公首創文王諡號制度,使其義理垂範後世,因此作了《諡法》。
周公將歸政於成王,在明堂接受諸侯朝見,因此作了《明堂》。
成王親政以後,借向祖先祭獻新麥之際,告訴群臣要勤於職事,因此作了《嘗麥》。
周公還政成王以後做了太師,告訴成王要以“五則”為行為規範,因此作了《本典》。
成王向周公諮詢民事治理,周公陳述考察官吏的六種方法,因此作了《官人》。
周王室安定後,天下諸侯部族前來朝覲,各以他們的特產進獻,周人想把它作為制度流傳後世,因此作了《王會》。
周公已經去世,大一統政治制度將要衰敗,周穆王借叔祖祭公謀父有病,向他請教長治久安之策,因此作了《祭公》。
穆王深知守江山的艱難,害怕蒙羞於後世,想借古事引為鏡鑒,因此作了《史記》。
雖然大一統的教化有所衰微,但天命尚在,周邊的族群仍然遵循著大一統的禮法制度,因此作了《職方》。
芮伯考查古制而作訓誡,引導君王向善,並責令執政臣僚反躬自省,因此作了《芮良夫》。
晉侯崇尚武力,侵佔周王室的疆土,晉大夫叔向聽聞太子年幼卻非常賢明,幫助恢復了周王室的土地和尊嚴,因此作了《太子晉》。
執政者佩玉以喻德,所以用玉來作裝飾,因此作了《王佩》。
夏桀罪惡多端,商湯欲放逐之,援引往事以戒後世君王,因此作了《殷祝》。
民無君則亂,君無民不立,治國當慎於細微,因此作了《周祝》。
武事用以平定禍亂,若非正直有理則難以取勝,因此作了《武紀》。
養成習慣就會被視為常態,對此不能不謹慎,因此作了《銓法》。
車馬禮服之制彰明等級,不可僭越,因此作了《器服》。
周朝治國大道至此完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