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自古反對專制,主張賢能共治(《國風·唐風·有杕之杜》)

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08-02

經義:

受西方線性史觀的影響,近代學人不顧中國與西歐歷史演化路徑的巨大不同,預設中國在走向西式民主之前,也要經歷西歐16至18世紀的專制政體。在這種專制政體中,君主的權力不受任何法律制度的規範,王權是絕對的(absolute)。

西方專制政體被生搬硬套在了中國哪個時段呢?是民國以前的古代社會。這導致國人思想的極大混亂,對中國史研究近乎是災難性的。臺灣大學歷史系甘懷真教授寫道:“專制是一個外來的概念,用這個概念作為分析傳統政治的工具,即使不是不可以這樣做,也必須清楚認識到它的局限性。學者預設了中國政體的演變一如西歐,故民主之前是專制,然而這不是不證自明的。今天中國史研究的危機之一,是我們不經批判地利用西方歷史的框架,將中國的材料擺進去。”(甘懷真:《皇權、禮儀與經典詮釋:中國古代政治史研究》,九州出版社,2023年版,第428頁)

事實上,中國先賢自古以來反對個人專權,反對君主專制,主張依天道禮法治國,賢能共治。中國古典政治學的重要經典《黃帝四經·稱》指出,聖人效法於天道,不會妄自行動,不會獨斷專行,不圖謀欺騙,不為一己之私去求取,也不拒絕到來的福祉,一切行為都合乎天地萬物的法則。“聖人不為始,不專己,不豫謀,不為得,不辭福,因天之則。”《淮南子·詮言訓》有:“故不為善,不避醜,遵天之道;不為始,不專己,循天之理;不豫謀,不棄時,與天為期;不求得,不辭福,從天之則。”

《唐風》有兩首詩均以“杕杜”起興,前篇《杕杜》,刺昭公疏遠親族,骨肉離散。此篇《有杕之杜》,《毛詩序》:“刺晉武公也。武公寡特,兼其宗族,而不肯求賢以自輔焉。”所謂“寡特”,指晉武公獨斷專行,不任用賢能之士共謀國事,孤立無援,個人專權。所謂“兼其宗族”,指從晉昭侯以下的晉國君主,都是武公的宗族,武公卻兼併了他們的政權。武公剛剛吞併晉國,本應廣求賢能輔佐,但他不這樣做,因此詩人作詩諷刺他。《毛詩注疏》:“言寡特者,言武公專任己身,不與賢人圖事,孤寡特立也。兼其宗族者,昭侯以下為君於晉國者,是武公之宗族,武公兼有之也。武公初兼宗國,宜須求賢,而不求賢者,故刺之。”

詩首章云:“有杕之杜,生於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適我?中心好之,曷飲食之?”詩人借一棵孤零零、無蔭涼的杜梨樹,比喻晉武公為一國之君,本應是賢士投奔的對象,如今卻無人願意輔佐他,因為他獨斷專行,不選賢任能。接著,詩人教武公求賢的方法:那些有才德的君子,只要願意來到我國,都可以引薦給國君。為何?因為君子崇尚道義,只要誠心招攬,就一定能得到賢才。如今賢能不至,正是因為國君不去招攬。如果國君真想求賢,該怎麼做呢?應當真心誠意地尊重賢才,豈能僅以飲食招待?必須盡禮相待,竭誠歡迎,這樣賢士自然就會歸附了。《毛詩注疏》:“以興武公一國之君,人所宜往仕。今日所以人不往仕者,由其孤特,為君不求賢者故也。因教武公求賢之法:彼君子之人兮,但能來逮於我國者,皆可使之適我君之所,何則?君子之人,義之與比,故求則得之。今不求者,由君之不求之耳。君欲求之,當如之何?君當中心誠實好之,何但飲食而已,當盡禮極歡以待之,則賢者自至矣。”

西元前678年,曲沃武公成功奪取翼城,結束了長達六十七年的戰亂,成為晉國第十八任國君。詩人對武公充滿期待,希望他親宗族用賢人,然而,武公即位第二年就去世了,歷史並沒有給他更多的時間。

經文:

有杕之杜,生於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適我?中心好之,飲食之?

有杕之杜,生於道。彼君子兮,噬肯來遊?中心好之,曷飲食之?

語譯:

一棵杜梨孤零零,枝葉稀疏道左生,它無蔭涼少人乘。天下賢能君子們,只要你肯來我國,真心誠意來重用,豈止酒食供君享,盡禮相待招賢能。

一棵杜梨孤零零,枝葉稀疏在路中,它無蔭涼無人乘。天下賢能君子們,只要你肯來歸附,誠心誠意來重用,豈止酒食供君享,盡禮相待納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