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時代禮崩樂壞的詩意注腳(《國風·鄭風·溱與洧》)

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06-05

經義:

宋以後解詩者,多剝離《詩經》中“經”的教化作用,甚至將批判淫亂之詩等同於“淫詩”,這種望文生義的解經方式最要不得。

朱熹《詩集傳》說《溱與洧》是“淫奔者自敘之辭”,又說鄭詩“淫奔之詩”最多,超過七分之五。這是不對的。孔子說:“六藝於治一也。”(《史記·滑稽列傳》)包括《詩經》在內的六經皆為經國大典,即使來自民間,也要通過官方整理用於禮樂,何淫之有?

《溱與洧》的宗旨是從社會的角度諷刺政局的動亂。當時戰爭不息,世風日壞,不能制止,所以詩人作詩以譏之。《毛詩序》云:“《溱洧》,刺亂也。兵革不息,男女相棄,淫風大行,莫之能救焉。”鄭玄箋注進一步解釋說:“救猶止也。亂者,士與女合會溱洧之上。”

首章云:“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當時鄭國淫靡之風盛行,此詩即敘述其淫亂之事。詩中說到溱水與洧水,春冰消融之時,水流奔騰洶湧。在這樣的時節,有青年男女前往郊野,手持芬芳的蘭草。他們感受著春之氣息,假託採摘香草之名,相約在田野間恣意放縱。男子與女子相見後,女子對男子說:“何不去那僻靜寬闊的地方看看?”想邀請男子同往。男子卻回答:“已經看過了。”以此婉拒女子。女子情急之下勸道:“不妨再去看看吧?我聽說洧水對岸確實寬廣又歡樂,我們可以同去觀賞。”男子這才應允。於是這對男女相互調笑嬉戲,做出野合之事。臨別時,男子為表達愛意,贈給女子勺藥,以結恩情,相約再見。男女本應依禮法結合,如今卻如此放縱淫亂,因此作詩以諷刺之。《毛詩注疏》“鄭國淫風大行,述其為淫之事。言溱水與洧水,春冰既泮,方欲渙渙然流盛兮。於此之時,有士與女,方適野田,執芳香之蘭草兮。既感春氣,托采香草,期於田野,共為淫泆。士既與女相見,女謂士曰:‘觀於寬閑之處乎?’意願與男俱行。士曰:‘已觀乎。’止其欲觀之事,未從女言。女情急,又勸男云:‘且複更往觀乎?我聞洧水之外,信寬大而且樂,可相與觀之。’士於是從之。維士與女,因即其相與戲謔,行夫婦之事。及其別也,士愛此女,贈送之以勺藥之草,結其恩情,以為信約。男女當以禮相配,今淫泆如是,故陳之以刺亂。”

淫風大行是王朝走向末世的象徵。《衛風·氓》和《王風·大車》和《溱洧》一樣,都講述了同樣的故事,它們成為春秋時代禮崩樂壞的詩意注腳。作為《鄭風》的最後一首詩,溱與洧那“瀏其清矣”的河水,詩人希望它能洗滌當時的淫風,還一個澄澈的新鄭國。唐代詩人白居易在其《經溱洧》中感歎:“鄭風變已盡,溱洧至今清。”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兩千多年前《溱與洧》寄託的夢想,在這世界失序、列國爭雄的時代,顯得多麼寶貴啊!

經文: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女曰乎?士曰既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溱與洧,其清矣。士與女,其盈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語譯:

溱水流,洧水流,春來冰消水盛流。春氣濃來春草生,男女野外踏春忙,手執蘭草春心漾。女說咱們共同遊?男說我已遊一趟。陪我再去又何妨!洧水邊,田野旁,確實快樂又寬敞。男女結伴河畔上,相互戲謔情放蕩,甜蜜時光樂共用,勺藥相贈毋相忘。

溱水流,洧水流,河水清清嘩嘩淌。春氣濃來春草長,男女野外遊春忙,男男女女熙攘攘。女說咱們共同遊?男說我已遊一趟。陪我再去又何妨!洧水邊,田野旁,確實快樂又寬敞。男女結伴河畔上,相互戲謔情放蕩,甜蜜時光樂共用,勺藥相贈情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