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05-26
經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今天，任何一位吟誦《子矜》的國人，都會在心中升起無限浪漫的想像。但在中國古代，“青衿”卻不是夢中情人的象徵，而是讀書君子的代稱。朱熹《詩集傳》認定《子衿》“此亦淫奔之詩”，今人則忽視其“淫”的色彩，將之看作一首情詩。
這種脫離歷史背景，不“知人論世”的解詩方法要不得，會造成中華文脈的斷裂。因為自《毛詩序》後，《子矜》就與學人教化相關。曹操著名的《短歌行》也是用此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魏書·高允傳》引北魏獻文帝（拓跋弘，454年-476年）詔高允書：“自頃以來，庠序不建，為日久矣。道肆陵遲，學業遂廢，《子衿》之歎，複見於今……”
《毛詩序》云：“《子矜》，刺學校廢也。亂世則學校不修焉。”在當時的鄭國，稱學子們學習的地方為“校”，“校”即學子們的學問技藝在“校”可以得到規範和糾正。這裏說的學校荒廢，指學子們荒廢了學問修習，而不是說毀了校舍。《毛詩注疏》：“言學校廢者，謂鄭國之人廢於學問耳，非謂廢毀學宮也。”
為何先賢如此重視學校和學術呢？因為在中國，以六經為核心的學術教化猶如西方以《聖經》為核心的宗教，是人文教化的基礎，也是社會凝聚力和國家認同的根本紐帶。西漢董仲舒在上漢武帝的對策中明確指出：教化沒有施行則萬民的品行就不端正。世人追逐利益，就好像水向下流一樣，不拿教化作堤防就不能制止。所以教化建立而奸邪停止，是因為其教化堤防完好；教化廢止而奸邪並出，用刑罰也不能制止，這是教化堤防壞了。古代王者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治理天下沒有不把教化當作主要任務的。在國都設立太學進行教育，在縣邑設立縣學、鄉學實施教化。《漢書·董仲舒傳》：“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廢而奸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其堤防壞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
理解了學術教化在中華政教體系中的意義，我們就懂得當代學人全盤引入西方分科化、碎片化的哲學社會科學，取代中國傳統集成化的、一體化的學術體系，簡直是一種文明災難！因為以西學取代中學是動搖國本，國人將失去安身立命的基石，導致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消解。
上篇《風雨》中，鄭國人思君子能拯救風雨飄搖中的鄭國，而學校正是造就君子的場所。如今學校荒廢，鄭國正在失去君子產生的土壤，詩人深深地為國家前途擔憂。
此篇首章詩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毛傳與鄭玄箋注略有不同，毛亨認為，鄭國的學校未能妥善管理，學子四散離去，留下的師長思念歎息道：那青青的顏色，正是學子們的衣衿。這些身著青衿的學子拋棄學業離去，想念他們呀，我的憂思不能斷絕，因而發出責問，即便我不前去與你們相見，你們難道就不能主動回來修習禮樂嗎？這是譴責荒廢學業的行為。鄭玄對於下句的看法與此不同，他說，你為何不來延續禮樂的傳承，向我請教學問，這是責備學生忘記師長。《毛詩注疏》：“毛以為，鄭國學校不修，學人散去，其留者思之言：青青之色者，是彼學子之衣衿也。此青衿之子，棄學而去，悠悠乎我心思而不見，又從而責之。縱使我不往彼見子，子寧得不來學習音樂乎？責其廢業去學也。鄭唯下句為異。言汝何曾不嗣續音聲，傳問於我。責其遺忘己也。”
今天已經極少有人研習詩、書、禮、樂之經。2700年前，鄭國的學校空空蕩蕩，詩人曾慨歎禮樂無人傳承。怎奈兩千多年後，吾輩複有此歎——悲夫！悲夫！
經文：
語譯：
你那青青的衣領，總是讓我想不停。縱然我不去找你，難道你就不學習？
你那青青的佩帶，總是讓我想不停。縱然我不去找你，難道你就不學習？
自由放縱來又往，城闕登高樂遊蕩。一日不習禮和樂，猶如三月那麼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