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之詩多以重大歷史事件密合(《國風·鄭風·褰裳》)

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05-16

經義:

西元前526年,鄭國大臣為來訪的晉國卿大夫韓宣子(韓起)餞行,其間鄭國大夫子太叔賦了《褰裳》,藉以試探晉國對鄭國的態度。韓起知其詩義,就答道:有我在這裏,豈勞您去求他國幫助?《左傳·昭公十六年》:“夏四月,鄭六卿餞宣子於郊。……子大叔賦《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子至於他人乎?’子大叔拜。”

南宋朱熹看到上面這段話,就認為《毛詩序》所說是誤讀《左傳》,強加附會。《褰裳》本是淫詩。他在《詩序辨說》中指出:“此序之失,蓋本於子太叔、韓宣子之言,而不察其斷章取義之意耳。”

這是不對的。因為《詩經》收入的詩,多以重大歷史事件密合。如果我們不深入瞭解鄭國歷史,就不能理解《毛詩序》。當時詩人見到政局混亂,公子突與公子忽爭國,中央權威旁落,詩人希望負責任的大國干預穩定政局,幫幫鄭國。“《褰裳》,思見正也。狂童恣行,國人思大國之正己也。”鄭玄注:“狂童恣行,謂突與忽爭國,更出更入,而無大國正之。”

另外,關於《褰裳》的主旨,當是先秦人的共識,而不是朱熹所說的“斷章取義”。據《呂氏春秋·慎行論·求人》記載,晉國想攻打鄭國,就派大夫叔向到鄭國聘問,藉以察看鄭國有沒有賢人。子產對叔向賦《褰裳》。叔向回國後報告說:“鄭國有賢人子產在,進攻不得。且鄭國跟秦國楚國臨近,子產賦的詩又流露出二心,鄭國攻不得。”叔向說的“二心”顯然指鄭國欲取得秦楚兩大國的幫助,於是晉國取消了攻打鄭國的計畫。文中說“晉人欲攻鄭,令叔向聘焉,視其有人與無人。子產為之詩曰:‘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叔向歸曰:‘鄭有人,子產在焉,不可攻也。秦、荊近,其詩有異心,不可攻也。’晉人乃輟攻鄭。”

《褰裳》首章云:“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毛詩注疏》解釋說,鄭國人因為公子突篡奪君位,卻無可奈何,希望得到大國的幫助穩定政局,於是對大國執政卿大夫說:您是大國的執政,若是愛護並顧念我鄭國,知道我國發生公子突篡位之事,有心要征討並匡正亂局,我定當提起衣裳涉過溱水向您求救。倘若您對我國無顧念之情,我難道就沒有其他大國可以相求嗎?詩最後說明求告的緣由:我國有個狂妄悖逆的年輕人(指公子突),其暴行日益加劇。正因其狂悖行為愈演愈烈,所以才期盼大國來干預。“鄭人以突篡國,無若之何,思得大國正之,乃設言以語大國正卿曰:子大國之卿,若愛而思我,知我國有突篡國之事,有心欲征而正之,我則褰衣裳涉溱水往告難於子矣。若子大國之卿,不於我鄭國有所思念,我豈無他國疏遠之人可告之乎?又言所以告急之意。我國有狂悖幼童之人,日日益為此狂行也。是為狂不止,故所思大國正之。”

夏商周三代,除中央外,各諸侯國之上還有維持地方安定的方伯(霸國),天子在所分封的諸侯國中,委任王室功臣、至親為諸侯之長,代表王室鎮撫一方——理解了當時的政治組織形態,我們就能明白衰弱的鄭人向鄰近大國求援是順理成章之事。

經文: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語譯:

你若愛我顧念我,提衣涉溱往相求。你若不想不愛我,豈無大國來相救?徒涉溱水無人救,狂童恣行國難寧!

你若愛我顧念我,提衣涉洧往相求。你若不想不愛我,豈無他國來相救?徒涉洧水無人救,狂童為亂國難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