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05-01
經義:
詩亦史,《詩經》十五國風,深嵌著各諸侯國歷史演變的脈絡。
《鄭風》二十一篇,呈現了鄭國由盛轉衰的軌跡。《緇衣》確立了鄭國“好賢”的基調,是鄭國傳承的正道。至莊公時的《將仲子》、《叔於田》和《大叔於田》,我們看到莊公並沒有走賢能政治的正道。到《清人》所譏諷的鄭文公,他馭臣無方,內政失修,更加偏離了桓公、武公所開創的政治路線。接下來的是《羔裘》,鄭國人懷著美好的心願,希望鄭國的朝堂上出現德服相稱的君子。很顯然,詩人的希望正在一點點破滅,君主失道,鄭國也失去了賢能之士發展的良好政治環境。在《遵大路》中,鄭國人思賢人君子之深情令人動容,可是,君子們的腳步還是漸行漸遠。《毛詩序》云:“《遵大路》,思君子也。莊公失道,君子去之,國人思望焉。”
可見,經過幾十個世紀的浸潤,賢能政治已深入每個中國人的心田,百姓盼望父母官的心態成為了中國文化的重要底色。
詩的首章,我們讀到鄭國人那深深的挽留之情,詩言“遵大路兮,摻執子之祛兮,無我惡兮,不寁故也!”《毛詩注疏》解釋說,百姓期盼賢能之人,便以假設見到他們的情景來表達心志。詩中寫道,我沿著那條大路走啊,若是能遇見賢能君子,我便要拉住他的衣袖挽留。若是君子因我的挽留而生氣,我就會對他說,請不要怨恨我執意挽留,我這樣做實在是因為鄭莊公未能繼承先君的治國之道。莊公既不效法先君的治國方略,也不重視賢能之士,這才導致您要離國而去。正是因此緣故,我才要決意挽留您啊。“國人思望君子,假說得見之狀,言己循彼大路之上兮,若見此君子之人,我則攬執君子之衣袪兮。君子若忿我留之,我則謂之云:無得於我之處怨惡我留兮,我乃以莊公不速於先君之道故也。言莊公之意,不速於先君之道,不愛君子,令子去之,我以此固留子。”
《遵大路》假想了鄭國一條大道上發生的感人場景:詩人在路上拉住賢人君子的衣袖,握住他們的手,殷殷切切不願他們離開——這條大路不只是一條尋常道路,它是中國先哲開創的超越古今的中國特色賢能政治,是鄭國先代君主遵循的治國之道。看到莊公已經背離正道,賢人君子們只能失望地離開,詩人期望鄭國能重回正確的治國路線。
自宋代朱熹《詩經集傳》以來,學人多認為《遵大路》是典型的棄婦詩。朱熹甚至認為這位被棄之婦也不是好人:“淫婦為人所棄,故於其去也,堅其祛而留之曰:‘子無惡我而不留’,故舊不可以遽絕也。宋玉賦有‘遵大路兮堅子祛’之句,亦男女相說(說,通“悅”——筆者注)之辭也。”
以宋玉之賦解經,朱子離經學“因事以寓教”的宗旨相去太遠了!清代學者方玉潤《詩經原始》也注意到這一點,他說:“此詩當從《序》言為正,《集傳》謂‘淫婦為人所棄’者固非。……呂氏祖謙曰:‘武公之朝,蓋多君子矣。至於莊公,尚權謀,專武力,氣象一變,左右前後無非祭仲、高渠彌、祝聃之徒也。君子安得不去乎?不寁故也,不寁好也,詩人豈徒勉君子遲遲其行也,感於事而懷其舊者亦深矣。’”
從經學走向文學,是宋人《詩經》研究的一大退步!
經文:
遵大路兮,摻執子之手兮,無我
語譯:
沿著大路跟你走,雙手拉著你衣袖,你呀不要討厭我,先君有道不能用,賢人君子你別走!
沿著大路跟你走,雙手握著你的手,你呀不要嫌棄我,先君善道不能用,賢人君子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