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罕見能夠安身立命,捨生取義的人(《國風·鄭風·羔裘》)

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05-01

經義:

《鄭風》之《緇衣》為美桓公、武公之作,自《將仲子》至《清人》諸篇為批評莊公、文公之作,此篇《羔裘》,亦為刺作。詩人看到朝中無賢能的現實,思及古之君子,以古諷今,諷刺鄭之朝堂無君子。《毛詩序》言:“《羔裘》,刺朝也。言古之君子以風(風,同“諷”——筆者注)其朝焉。”

《毛詩注疏》解釋說:《羔裘》是為了諷刺當時的朝廷。鄭莊公的朝堂沒有正直的臣子,詩人通過追述古代在朝君子有德有為的往事,以古諷今。詩中所述內容,都是古代君子的嘉言懿行。這首詩主要諷刺朝廷大臣,然朝中無賢臣也反映出君主昏聵不明,也是對君主的諷刺。“作《羔裘》詩者,刺朝也。以莊公之朝無正直之臣,故作此詩,道古之在朝君子,有德有力,故以風刺其今朝廷之人焉。經之所陳,皆古之君子之事也。此主刺朝廷之臣。朝無賢臣,是君之不明,亦所以刺君也。”

但後人引用《羔裘》,多取其讚美古代賢能這個層面。比如西元前526年,晉國卿大夫韓起(史稱韓宣子)到鄭國聘問,回國時鄭國六卿皆到郊外為其餞行,席間韓起要求六卿賦詩言志,子產就賦了這首《鄭風·羔裘》,讚美韓宣子的德行。《左傳·昭十六年》:“鄭六卿餞韓宣子於郊。子產賦鄭之《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

對於詩的首章“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毛詩注疏》解釋說,詩中稱古代的君子在朝為官時,身穿羔羊皮裘,皮毛色澤鮮亮柔潤。他們身著這樣的服飾,德行也與之地位服飾相配,秉性正直公允,更有領導氣度。那些穿著羔裘的賢能之士,能夠安身立命——終其一生守正道,至死不變。詩以此來諷刺當今朝廷已無這般人物。“言古之君子,在朝廷之上服羔皮為裘,其色潤澤,如濡濕之。然身服此服,德能稱之,其性行均直,且有人君之度也。彼服羔裘之是子,其自處性命,躬行善道,至死不變。刺今朝廷無此人。”

自古至今,罕見能夠真正“舍命不渝”——安身立命,捨生取義的人。晏子可說是其中的一位。西元前548年,齊國大夫崔杼殺了齊莊公,要求朝中士大夫盟誓。參加盟誓的人都要解下佩劍進去。說話不痛快,手指沒有沾上牲血的就被處死。被殺掉的有十多人。按次序輪到晏子了,晏子捧著盛血的杯子對天長歎:“唉,崔杼做出不合道義的事,殺掉了自己的國君。”這時參加盟會的人都看著他。崔杼對晏子說:“你如果服從我,我將會和你平分這個國家。如果你不服從我,我就殺掉你——用平直的兵器刺殺你,用彎曲的兵器鉤殺你。你要好好想想!”晏子說:“為了自身利益而背叛君主,這是不仁。受到武力威脅而失去志向,這是不勇敢。難道我晏嬰會違背正道嗎?無論你如何殺掉我,我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意志。”崔杼說:“放掉晏子吧。”晏子起來出去,拉著車繩上車。他的僕人駕車奔馳。晏子撫著他的手說:“麋鹿雖然生活在山林裏面,但它們的命運卻操縱在廚子手中。我的生命在別人的控制之下,為何還要這麼快跑呢?”於是緩步駕車,不慌不忙地離開了。《韓詩外傳·卷二》:“崔杼弑莊公,合士大夫盟。盟者皆脫劍而入。言不疾,指血至者死(這裏似乎當為“指不至血者死”——筆者注),所殺者十餘人。次及晏子。奉杯血,仰天而歎曰:‘惡乎,崔杼將為無道,而殺其君。’於是盟者皆視之。崔杼謂晏子曰:‘子與我,吾將與子分國。子不與我,殺子。直兵將推之,曲兵將鉤之。吾願子圖之也。’晏子曰:‘留以利而倍其君,非仁也。劫以刃而失其志者,非勇也……直兵推之,曲兵鉤之,嬰不之革也。’崔杼曰:‘舍晏子。’晏子起而出,援綏而乘。其僕馳。晏子撫其手曰:‘麋鹿在山林,其命在庖廚。命有所懸,安在疾驅?’安行成節,然後去之。《詩》曰:‘羔裘如濡,恂直且侯。彼己(己,毛詩中作“其”——筆者注)之子,捨命不渝。’晏子之謂也。”

《詩經》中以《羔裘》為題的詩共三首,另外兩首見於《唐風》和《檜風》。《召南·羔羊》同樣以羔裘起興,讚美在位者節儉正直,德如羔羊。《鄭風·羔裘》追思古之君子,以諷鄭國當世無賢能之士。《檜風·羔裘》充滿著末世的悲音,大臣身著朝服卻只知逍遙遊樂。《唐風·羔裘》中卿大夫衣著華麗,趾高氣揚,盛氣淩人,不知恤民。不難發現,羔裘已成為觀照諸侯國強弱的明鏡——當身著羔裘的卿大夫們德位相稱,勤政恤民,則邦國興盛;若徒著羔裘,德不配位,則社稷必將傾頹。

經文: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飾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兮。

語譯:

羔裘朝服潤又亮,大夫德美又正直。身著羔裘那個人,行義俟命永不變。

羔裘朝服飾豹皮,大夫勇武又有力。身著羔裘那個人,主持正義能禦亂。

羔裘朝服真鮮豔,三德在身自燦然。身著羔裘那個人,他是國中之俊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