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04-04
經義:
如同我們欣賞少數民族的詩歌要先瞭解當地的風土人情一樣,我們解讀《詩經》,也要先理解先民的意義世界。
在傳統文化中,“蕭”“艾”這類植物常用來比喻小人,而“蕙”“芷”常用來比喻君子。“蕭”“艾”之所以有貶義,可能與它們的特殊異味有關,事實上今天也有很多人不習慣艾草發出的味道。比如屈原的《離騷》中有:“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惡。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文選·張衡·思玄賦》中有:“寶蕭艾於重笥兮,謂蕙芷之不香。”
《采葛》正是以采葛、采蕭和采艾起興,巧妙地讓人聯想起這些事引發的小人讒毀。所以《毛詩序》說:“《采葛》,懼讒也。”東漢鄭玄注:“桓王之時,政事不明,臣無大小,使出者則為讒人所毀,故懼之。”
這也符合歷史現實。在《毛詩序·兔爰》中我們看到“桓王失信,諸侯皆叛,構怨連禍,王師傷敗”。《采葛》創作背景亦為桓王之時,王室內權臣卿士爭權奪勢,鄭莊公、周公黑肩位高權重,虢公林父好進讒言。比如《左傳·桓公十年》記載虢仲向大夫詹父索取好處。詹父拒絕,虢仲便向周桓王進讒言,企圖陷害詹父。詹父向周桓王說明了情況,桓王最後決定以王師伐虢。當年夏天,虢仲逃到虞國。“虢仲譖其大夫詹父於王。詹父有辭,以王師伐虢。夏,虢公出奔虞。”試想,如果詹父當時不在朝堂,不能為自己辯護,後果可想而知——難怪當時周臣懼怕讒言。
至宋代,理學家們已經很難理解《詩經》的歷史背景和意義世界。朱熹竟然把《采葛》解釋為淫奔者之詩,簡直是低級趣味的胡思亂想。《詩集傳·采葛》說,採摘葛藤是為了織成葛布,或許淫亂私奔之人假借此用以說明所行之事。因此借指心上人,並表達其深切的思念之情。雖然分別不久,仿佛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采葛所以為絺绤(絺绤,chī xì,葛布的統稱。葛之細者曰絺,粗者曰绤——筆者注),蓋淫奔者托以行也。故因以指其人,而言思念之深,未久而似久也。”
不顧具體時代背景解詩,打開了後世文學化解詩者向壁虛造的大門。他們“夷經為文”,將教化之經貶低為表達個人情感的“現代文學”,將中華文化的大法大典文學化、乃至庸俗化,這是一種文明犯罪!
有論者曾這樣解釋《采葛》主旨:“這是一首思念情人的詩。這位情人可能是一位採集植物的姑娘,因為采葛織夏布,采蒿供祭祀,采艾以療疾,這些在當時都是女子的工作。毛序:‘《采葛》,懼讒也。’毛公搞錯了詩的主題……”(程俊英、蔣見元:《詩經注析》,中華書局2017年版,第227-228頁)
《毛詩傳》指出:“葛,所以為絺绤也。事雖小,一日不見於君,憂懼於讒矣。”采葛可以做衣裳,事情小,卻維繫民生,詩人以此來喻指臣子因小事出使。采蕭做祭祀之用,詩人以此來喻指臣子因大事出使。采艾可以療疾病,以此來喻指臣子因救亂醫國之事出使。可是,周之臣子們擔心自己出使之後,一日不見君主,就會遭人陷害進讒言,因此憂慮深重,猶如經歷了三月、三秋和三年。
自古讒言最傷人、最害人。桓王聽信讒言,拒絕忠言,必然遠離賢良者,賢能政治不復存在。所以說讒言看似傷人,實則傷國。
經文:
彼采
彼采
彼采
語譯:
那人外出去采葛,一日未見君主面,感覺猶如三月長,心憂天下懼讒傷。
那人外出去采蒿,一日未見君主面,感覺猶如三秋長,心憂天下懼讒傷。
那人外出去采艾,一日未見君主面,感覺猶如三年長,心憂天下懼讒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