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知恩圖報的精神品質(《國風·衛風·木瓜》)

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03-10

經義:

宋以後,由於學人貶低詩序,喜歡師心自用,向壁虛造,《詩經》中眾多篇章由治國理政、社會生活之學蛻化為男歡女愛之文。在今日教授眼裏,《木瓜》異想天開地被稱為“定情詩”——如此胡言亂語,會導致連孔子本人對詩的說明也變得不可解。

《木瓜》作為“衛之三風”的壓卷之作,婉約清麗,承載著衛國一段沉重的歷史。西元前660年,狄人滅衛,衛人退敗於漕地,宋桓公迎立衛戴公為君,齊國的公子無虧前來相救,衛國才得以保全。衛戴公去世後,在齊桓公幫助下建造了楚丘城,衛文公即位於此。衛戴公和衛文公都是被齊國所救並封立的。兩人都受到了齊國饋贈的車馬、器物和服飾。《左傳》記載:齊桓公派公子無虧率領三百輛戰車來守衛漕地。贈送衛戴公乘馬、五套祭服、牛羊豬雞狗各三百,以及建門的木材。贈送夫人婦女所乘的魚軒車和三十兩重錦——這是贈送給衛戴公的;《國語·齊語》說:衛國人從廬地遷到漕地,齊桓公建造楚丘城來封立文公。衛人的牲畜散失無法繁殖,齊桓公贈送給他們三百匹馬——這是贈送給衛文公的。

所以《毛詩序》說:“《木瓜》,美齊桓公也。衛國有狄人之敗,出處於漕,齊桓公救而封之,遺之車馬器服焉。衛人思之,欲厚報之而作是詩也。”《毛詩注疏》解釋說:“有狄之敗懿公時也。至戴公,為宋桓公迎而立之,出處於漕,後即為齊公子無虧所救。戴公卒,文公立,齊桓公又城楚丘以封之。則戴也、文也,皆為齊所救而封之也。下總言遺之車馬器服,則二公皆為齊所遺。《左傳》:‘齊侯使公子無虧帥車三百乘以戍漕。歸公乘馬、祭服五稱、牛羊豕雞狗皆三百,與門材。歸夫人魚軒、重錦三十兩。’是遺戴公也。《外傳·齊語》曰:‘衛人出廬於漕,桓公城楚丘以封之。其畜散而無育,齊桓公與之系馬三百。’是遺文公也。”

可以想見,若當時無霸國齊的鼎力相助,衛國早已滅亡——難怪孔子在《春秋》中大力讚頌維繫天下正常秩序的霸道。

但此時的衛國破家亡,想要厚報卻無以為報,此詩以小事來表達心意。如果齊以木瓜相贈,我將以瓊琚、瓊瑤、瓊玖來回報,衛不是想用瓊琚報齊之木瓜,是想與齊國結成長久的友好鄰邦——齊桓公救命之恩,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毛詩注疏》:“以衛人得齊桓之大功,思厚報之而不能,乃假小事以言。設使齊投我以木瓜,我則報之而不能,乃假以瓊琚。我猶非敢以此瓊琚報齊之木瓜,欲令齊長以為玩好,結我以恩情而已。今國家敗滅,出處於漕,齊桓救而封我,如此大功,知何以報之。”

清人方玉潤等忽視衛人欲報不能的微妙心境,反而認為衛人不應以果實比喻齊人的再造之恩,所以《毛詩序》沒有什麼根據。倒是孔子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他說《木瓜》一詩包含著美好的願望卻未得實現。《木瓜》所說的報答,是說明詩人有所憂怨。上博簡《孔子詩論》:“《木瓜》有藏願而未得達也。”“因《木瓜》之報,以喻其悁(悁,憂怨——筆者注)者也”

《孔叢子·記義》載:“孔子讀《詩》……於《木瓜》,見苞苴(苞苴,bāo jū,原指包裝魚肉等用的草袋,代指饋贈的禮物——筆者注)之禮行。”《禮記·曲禮上》說:“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木瓜》一詩看似是木瓜與美玉的禮尚往來,其中飽含著感恩之情與交往之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不僅是君臣上下、夫婦朋友之類人倫對等的生活智慧,更體現著中國人知恩圖報的精神品質,對後世影響深遠。

經文: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語譯:

贈我木瓜恩義深,我拿佩玉來相報。恩高義厚難相報,只願結下永世好。

贈我木桃情義重,我拿美玉來回報。恩高義厚難回報,只願結下永世好。

贈我木李恩情深,我拿寶玉來報答。恩高義厚難報答,只願結下永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