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5-01-08
經義:
從西周開始,《詩經》《尚書》就是貴族的教化課本、國家的社會政治教科書,其中多有歌頌和諷刺(美刺)是勢所必然,否則很難達到人文教化的效果。
受西方近代文學觀念影響,許多中國學者忘記了《詩經》《尚書》在中國文化中的經典地位,一味用表達個人情感、精神的西方文學觀念解釋《詩經》,否定從表達個人情感的“詩”到教化之“經”的昇華過程,以及經典與政治歷史的有機聯繫,標新立異,輕視乃至否定《詩序》。殊不知,《毛詩序》中多歷代相傳的經義,《詩經》的真精神,不可輕易懷疑。
在解釋《君子偕老》中的點睛之筆“子之不淑”時,有學者看到《禮記》《左傳》中“不淑”有不幸的意思,就認為《君子偕老》是“嘆惜美貌失偶的君夫人的篇章”,認為《君子偕老》是同情君夫人,而非諷刺衛宣姜。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李山教授解釋說:“不淑:不幸。《禮記·雜記》:‘吊者升自西階,東面,致命曰:寡君聞君之喪,寡君使某,如何不淑!’王國維《與友人論詩書中成語》:‘不淑一語……古多用為遭際不善之專名。’”(李山:《詩經析讀》,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122頁)事實上,《爾雅·釋詁》中有:“淑,善也。”顯然古代經師解釋不淑為“不善”更符合詩本義,否則也難以同後面的“云如之何”相協調。
李山甚至對西漢毛亨,東漢鄭玄未將不淑釋為“不幸”感到不解,認為這是兩漢經學家一定要用“美刺”解釋經義的緣故。“原因無他,先入為主的觀念妨礙了他們。他們一定要用‘美刺’說《詩》,一定要把《詩》與歷史記載牽扯到一起,也就顧不上一些語詞的特定含義了。由《君子偕老》篇的解釋,可以得到這樣的教訓:秉持一定觀念先入為主地闡釋作品,就難免不顧相關文獻證據的限制,而得出武斷曲解的結論。至今還有些學者,以漢代儒生時間早而相信其言必有所本,因而不敢懷疑《毛詩序》之說,真令人無奈!”(李山:《詩經析讀》,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124頁-125頁)
不淑的“不幸”解釋,似為“不善”的引申義。《禮記》《左傳》是文獻證據,難道《爾雅》《詩經》毛傳、鄭箋就不是更權威的文獻證據?讓人無奈的恐怕不是“有些學者”,而是喜歡標新立異者吧!這些學者的標新立異表面上看是學術創新,本質是以西學的還原論解構《詩經》的經典地位。宋明理學拔高長於玄思的“四書”,置於“五經”之上。近代學人又以西學還原論將中國以治國理政為中心的經學降格為史學、文學等等,這是在自毀文化長城。
《君子偕老》正話反說,以美為刺,筆法絕佳。通篇滿眼溢美之詞,唯“子之不淑,云如之何?”一語,道出了作者諷刺的本意。詩中所言君子是衛國人心目中有德之君子,所言“與子偕老”之人是位表裡一致、德服相稱的女子,詩人以這樣的方式來諷刺衛夫人。《毛詩序》云:“《君子偕老》,刺衛夫人也。夫人淫亂,失事君子之道,故陳人君之德、服飾之盛,宜與君子偕老也。”《鄭箋》:“夫人,宣公夫人,惠公之母也。”
在《邶風》中,衛國人樂得靜女,以匡正衛國。當我們跟隨時光的腳步來到《鄘風》,在《牆有茨》中,衛國的宮廷淫亂之醜行還在繼續,國人難以啟齒。但衛國人並沒有因此絕望,《君子偕老》中衛國人依然懷抱著一線希望,他們期待有那傾國傾城的佳人,到衛國整治君主家政。
衛人的希望隨著西元前660年赤狄入侵而破滅——或許正因為他們有這樣的希望,衛國才能夠最終複國吧。
經文:
子之不
語譯:
與君白頭共偕老,雲鬢玉簪和步搖,儀態萬方德容美,德廣如山潤如河,華彩象服穩稱身。
麗服難掩行不美,對她又能說什麼?
身上衣著鮮又亮,羽飾禮服五采炫,頭上黑髮美如雲,不屑假髮來裝扮,玉石耳瑱垂鬢邊,象牙搔頭插發間,面如凝脂眉似畫。
莫非塵世降天仙,莫非帝子降凡間!
禮服華美顏色鮮,展衣在身真好看,縐紗朦朧罩嬋娟,葛布夏衣在裡面,眼含秋水明又亮,面如滿月額頭寬。
如此盛裝如此美,傾國傾城此名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