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義：

《大戒》的重要內容“九備”只剩斷簡殘篇，嚴重影響了我們對文義的理解。據《周書序》，這是周公陳述武王的話，並加以己說，以訓誡周成王。“周公陳武王之言，以贊己言，戒乎成王，作《大戒》。”

據“九備”前後周公與成王的對話，我們知道《大戒》是講如何用好賢能，關鍵要權責分明，賞罰分明，讓人盡其才，人盡其志，進而形成積極高效、心情舒暢的政治生態。誠如文中所說的，團結臣下的方法，是君主務必先成全其心志，然後其智謀方能爲我所用。“輯佐之道，上必盡其志，然後得其謀。”後世中國人的領導藝術——法家形名法術之學，其來有自。

“九備”，即元首在用人方面需要注意的九個方面。在中國古典政治學中，前瞻性的戰略措施——備，是治國理政的重要方面。在21世紀複雜激烈、全方位的全球大爭時代，無論在理論、還是在軍事、經濟諸方面，我們都要做好準備。商代名臣傅說曾對商王武丁說過，做每件事都要事先有所準備，這樣就不會産生禍患。《古文尚書·說命中》：“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

《禮記·中庸》在談到治國理政的九個方面時指出，踐行它們首先要有戰略準備：不管做什麽事，事先有準備才會成功，沒有準備就易失敗。理論言辭先有準備，就不會被動；針對事項先有準備，就會少受挫；針對行動先有準備，就不會後悔；道路路線預先定好，到時就不會方向不明或走投無路。“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豫：通“預”，準備——筆者注）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跲，jiá，意爲絆倒——筆者注）；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

在孔子那裏，不僅戰略物資要儲備，德行也是儲備，這和文中“九備”相類似。孔子勸魯哀公力行禮樂忠信，哀公認爲很多人都講忠信，卻看不到有什麽實際好處。孔子回答，您大概沒明白爲何要積累忠信的德行吧，又厭倦聽到相關言論，所以不能得到實際受用。如果明白厚積忠信的好處，又能踐行，實惠可以立刻到來。君主在朝堂上力行忠信，百官力行職責，忠信就會由朝廷影響到全國，成爲百姓的榜樣。這樣，天下有誰不能得到忠信的實惠呢？《大戴禮記·小辨》：“公曰：‘多與我言忠信，而不可以入惠。’子曰：‘毋乃既不明忠信之備，而又倦其言，則不可而有。明忠信之備，而又能行之，則可立待也。君朝而行忠信，百官承事，忠滿於中而發於外，刑於民而放於四海，天下其孰不惠之。”

最後孔子向哀公解釋如何“備忠信”，包括知中、知恕、知外、知德、知政、知官、知事、知患、知備。思想上盡心竭力就是知中，盡心竭力推己及人就是知恕，內行恕道外重法度就是知外，內外反復比較就是知德（行），注重以德治國就是知政。明確對錯、弄清方法就是知官，治理好官員、諸事有法可依就是知事，凡對預料不到之事有所戒備就是知備，有備而無患就安樂。“忠有九知：知忠必知中，知中必知恕，知恕必知外，知外必知德，知德必知政，知政必知官，知官必知事，知事必知患，知患必知備。若動而無備，患而弗知，死亡而弗知，安與知忠信？內思畢心曰知中，中以應實曰知恕，內恕外度曰知外，外內參意曰知德，德以柔政曰知政，正義辨方曰知官，官治物則曰知事，事戒不虞曰知備，毋患曰樂。”

安樂不是所有人的最終追求嗎？所以孔子接著說：“樂義曰終。”

經文：

維正月，既生魄。王訪於周公曰：“嗚呼！朕聞維時兆厥工，非不顯，朕實不明。維士非不務，而不得助。大則驕，小則懾，懾謀不極。予重位與輕服，非共得，福厚用遺。庸止生郤，庸行信貳。眾輯群政，不輯多匿。嗚呼！予夙勤之，無或告余。非不念，念不知。”

周公曰：“於！敢稱乃武考之言曰：‘微言入心，夙喻動眾，大乃不驕；行惠於小，小乃不懾。連官集乘，同憂若一，謀有不行？’予惟重告爾：庸厲□以餌士，權先申之，明約必遺之。□□□□，其位不尊，其謀不陽。我不畏敬，材在四方。無擅於人，塞匿勿行。患戚咸服，孝悌乃明。明立威恥亂，使眾之道。撫之以惠，內姓無感，外姓無謫，人知其罪。上之明審，教幼乃勤，貧賤制□。設九備，乃無亂謀。

“九備：一、忠正不荒，美好，乃不作惡；……四、□說聲色，憂樂盈匿；五、碩信傷辯，曰費□□；六、出觀好怪，內乃淫巧；七、□□謀躁，內乃荒異；八、□□好威，民眾日逃；九、富寵極足，是大極，內心其離。九備既明，我貴保之。

“應協以動，遠邇同功。謀和適同，覆以觀之。上明仁義，援貢有備，聚財多□，以援成功。克禁淫謀，眾匿乃雍。順得以動人，以立行。輯佐之道，上必盡其志，然後得其謀。無□其信，雖危不動。□□以昭，其乃得人。上危而轉，下乃不親。”

王拜曰：“允哉，允哉！敬行天道。”

語譯：

在正月中下旬某天，成王造訪周公，說道：“嗚呼！我聽說要因事擇人劃定職責，這些我已經做到了，我實在不明白爲什麽會有下列情況：對於賢士並非不去求取，卻沒得到助益。官職大就驕傲，官職小就消沉不積極，消沉不積極則謀事不得要領。授予顯赫地位，供給精美服飾，結果德不配位，享福厚而功勞少。罷用則心生嫌隙，起用則行事背離。百官和諧全都行事端正，不和諧就會多行邪惡。嗚呼，我早就致力於因事選人定責，雖然沒有人教導我。而上述情況的出現，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周公道：“嗚呼，敢舉你先父武王的話說：‘用微言大義打動人心，用傳統教化指導行事，大官就不驕縱；施恩惠給小官，小官就不消沉。不同部門官員共同治理，共同擔責上下如一，謀事還會不成嗎？’我再告訴你：用厚祿招引士人，權責事先要申明，分明賞罰須跟進……其地位不夠尊貴，其謀略就無法施展。我們不敬畏才智，人才就遠走四方。不專權獨斷，阻撓和隱瞞就不會流行。能感化叛逆的親友，孝悌之道就會彰明。心生敬畏，恥於作亂，使大眾走上正道。以恩惠相安撫，使同姓人內部沒有不滿，異姓人之間不相責備，人人都能認識到自身的過失。君上清明細致，盡心教化幼小，節制貧賤者。再設置九項戒備，就沒有悖亂圖謀。

“九項戒備是：一、行事中正，清醒克制，就不會去作惡；……四、放恣沉迷於聲色，當心逸樂會多生邪惡；五、大詐似信，巧辯矯飾……；六、君上貪景好遊，喜好稀奇之物，宮內就會多奇巧淫技；七、急躁無謀，內政就會荒廢混亂；八、專事威逼壓迫，民眾就會日漸逃亡；九、富貴寵信了到極點，內臣就會心生叛離。九備既已明確，我們就要珍視並貫徹之。

“行事要配合協調，記功要不別親疏。共同謀劃目標一致，付諸實踐以觀其效用。君上彰明仁義，輔佐和人才就有了保障。資財賢士聚集而來，以助其功成。防範杜絕不軌圖謀，各種邪惡就不會發生。順天之德以感化世人，樹立品行。團結臣下的方法，是君主務必先成全其心志，然後其智謀才能爲我所用。不要失信於臣下，即使情勢危迫也不動搖。展示出堅定與信任，才能得到真正的人才。君上因情勢危迫而動搖信任，臣下就不會親近。”

成王拜謝道：“好啊，好啊！我將恭敬奉行此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