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外交場合賦詩要合乎普遍認同的詩義(《國風·召南·草蟲》)

作者: 翟玉忠 楊惠芬   發布時間: 2024-09-13

經義:

《詩經》的產生有兩大環節,第一個環節是現實生活中表達情感的詩歌,這些詩歌可以是官員或普通百姓的抒情之作,也可以是宴飲、祭祀時的吟唱;第二個環節則是西周主管音樂的官員對這些詩作的再加工、再創作。

如同我們今天寫作時用成語一樣,同樣的詩句,因為生動,周代樂官可以用在不同的詩裏。這就是為什麼,與《國風·草蟲》中相同的詩句,會重複出現在《小雅·出車》中的原因,《小雅·出車》還化用了《小雅·采薇》中的詩句。《小雅·出車》中與《草蟲》有關的段落如下:

喓喓草蟲,

趯趯阜螽。

未見君子,

憂心忡忡。

既見君子,

我心則降。

赫赫南仲,

薄伐西戎。

《草蟲》表達的是出嫁女子對美好夫妻生活的嚮往,草蟲鳴而相呼,阜螽跳躍從之,比喻夫唱婦隨,二人相親相愛,可以令父母心安,自己之憂心亦解。《毛詩序》:“《草蟲》,大夫妻能以禮自防也。”孔穎達《毛詩注疏》進一步解釋說:“言喓喓然,鳴而相呼者,草蟲也。趯趯然,躍而從之者,阜螽也。以興以禮求女者大夫,隨從君子者,其妻也。此阜螽乃待草蟲鳴,而後從之,而與相隨也。以興大夫之妻,必待大夫呼己而後從之,與俱去也。既已隨從君子,行嫁在途,未見君子之時,父母憂己,恐其見棄,己亦恐不當君子,無以寧父母之意,故憂心沖沖(沖沖,同“忡忡”——筆者注)然。亦既見君子,與之同牢而食,亦既遇君子,與之臥息於寢,知其待己以禮,庶可以安父母,故我心之憂即降下也。”

但在《小雅·出車》中,作者用大體相同的語句表達對賢能威武的將領南仲的期待,以及對善和賢能的讚美與渴望。

據《說苑·君道》《孔子家語·五儀解》記載,魯哀公曾向孔子請教,為什麼君子不對局博戲呢?孔子回答,因為博這種棋有黑白二道,會走邪路。哀公聽了很震驚,過了好一會才問:“是不是君子都非常厭惡這些邪門歪道?”孔子回答:“君子不能這麼厭惡邪門歪道的話,那他就不能全身心地追求正道。不能全身心地追求正道,百姓也不會全面信任他。”接著孔子便引用《草蟲》“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說明《詩經》也是毫無保留地追求善道。《說苑·君道》:“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吾聞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對曰:‘有之。’哀公曰:‘何為其不博也?’孔子對曰:‘為其有二乘(二乘,古代博戲中的黑白二道——筆者注)。’哀公曰:‘有二乘則何為不博也?’孔子對曰:‘為行惡道也。’哀公懼焉。有間曰:‘若是乎君子之惡惡道之甚也!’孔子對曰:‘惡惡道不能甚,則其好善道亦不能甚;好善道不能甚,則百姓之親之也亦不能甚。詩云: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詩》之好善道之甚也如此。’”

另據《左傳·襄公二十七年》,西元前546年,晉國的執政趙孟(即趙武)出訪返晉時路過鄭國,鄭國國君設宴招待他,並讓鄭國七位大夫作陪。席間,趙孟請七位大夫賦詩言志,其中子展所賦的就是《草蟲》。趙孟聽到子展的賦詩後對其大加讚揚,並謙虛地說:“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

這裏子展表達的也是對賢能的渴求和讚美。看來,春秋外交場合賦詩,不僅是“斷章取義”那麼簡單,還要合乎普遍認同的詩義。

經文: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亦既見,亦既止,我心則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

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

陟彼南山,言采其

未見君子,我心傷悲。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

語譯:

秋來草蟲喓喓叫,阜螽蹦蹦又跳跳。

好久未見我君子,我心憂愁又煩惱。

如果能夠見到你,和你相擁和你好,心兒放下憂愁消。

春來登上那南山,我到山中來采蕨。

好久未見我君子,內心憂愁多煩惱。

如果能夠見到你,和你相擁和你好,我心歡喜無煩惱。

夏天登上那南山,我到山中來采薇。

好久未見我君子,內心憂愁又悲傷。

如果能夠見到你,和你相擁和你抱,我心平靜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