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人近乎沒有偽造《古文尚書》的可能性

作者: 翟玉忠   發布時間: 2024-05-30

漢人稱戰國文字為“古文”,用這種文字寫的《尚書》類文獻就是“古文《尚書》”。還有兩種書專名《古文尚書》,一是西漢孔安國整理的孔子故宅壁中藏58篇《古文尚書》,另一種是孔安國58篇《古文尚書》多出伏生所傳33篇的25篇,因為過去三百年來,學人多以為這25篇是魏晉偽書,所以又稱其為《古文尚書》或《偽古文尚書》,而稱伏生所傳為《今文尚書》。實際上,無孔安國傳版本的《古文尚書》經文在晉代還由官方保存,所以魏晉人近乎沒有造偽的可能性,它是到唐代才亡佚的。

1、《古文尚書》極具傳奇色彩的歷史

漢代距離戰國不遠,所以當時出了多種戰國文字寫成的“古文《尚書》”。 比如兩漢之交,杜林就曾在甘肅一帶得到漆書“古文《尚書》”一卷,這個本子由於“賈逵為之作訓,馬融作傳,鄭玄注解”,所以影響較大,但並沒有流傳下來。《隨書·經籍志》說它“唯二十九篇,又雜以今文,非孔舊本。”杜林“古文《尚書》”可能是一部折衷今古文的獨特文本。

漢武帝的弟弟河間獻王劉德是著名藏書家,他收集的都是“古書”,得到後就認真抄錄將副本還給書主,而留下正本,又賜給人家金帛以便廣泛收集。結果他收藏的書很多,幾乎與朝廷一樣多。這些書中除了《周禮》(即《周官》),還有“古文《尚書》”。《漢書·景十三王傳》記載:“(河間獻王德)從民得善書,必為好寫與之,留其真,加金帛賜以招之。由是四方道術之人不遠千里,或有先祖舊書,多奉以奏獻王者,故得書多,與漢朝等……獻王所得書皆古文先秦舊書,《周官》《尚書》《禮》《禮記》《孟子》《老子》之屬,皆經傳說記,七十子之徒所論。”

如果以漢朝人的觀念,2008年入藏清華大學的戰國竹簡《尚書》類文獻,也是“古文尚書”,當然今天我們沒有這種觀念了。

漢人所得的古文《尚書》最有名的,就是武帝末年從孔子故宅牆壁中得到的“古文《尚書》”。秦統一六國後,曾用禁止民間藏書、焚書的方法實現思想上的大一統,孔子後人孔騰(還有說是孔子“末孫惠”,或是孔騰的哥哥孔鮒),就將包括《尚書》在內的先秦舊籍藏在了自家堂屋夾壁中。由於這批“古文尚書”是孔子家傳,達百篇之多,很可能就是孔子親自整理的《尚書》,所以其珍貴不言而喻。唐代學者顏師古注《漢書·藝文志》時指出:“《家語》云孔騰字子襄,畏秦法峻急,藏《尚書》《孝經》《論語》於夫子舊堂壁中,而《漢記•尹敏傳》云孔鮒所藏。二說不同,未知孰是。” 顏師古說的“《家語》云”,指《孔子家語》的“後孔安國序”所說。

“後孔安國序”作者是三國王肅將《孔子家語》公佈於世前孔安國的某位後人,其對於孔壁《古文尚書》的身世記述較詳細:“孔安國,字子國,孔子十二世孫也……子國少學《詩》於申公,受《尚書》於伏生,長則博覽經傳,問無常師,年四十為諫議大夫,遷侍中博士。天漢(西元前100年-前97年,漢武帝劉徹的第八個年號——筆者注)後,魯恭王壞夫子故宅,得壁中《詩》《書》,悉以歸子國。子國乃考論古今文字,撰眾師之義,為《古文論語訓》十一篇、《孝經傳》二篇、《尚書傳》五十八篇,皆所得壁中科鬥本也。又集錄《孔氏家語》為四十四篇。既成,會值巫蠱事,寢不施行。子國由博士為臨淮太守,在官六年,以病免,年六十卒於家。”

參考孔安國《尚書序》及其他文獻的記錄,我們大體能夠瞭解孔壁《古文尚書》極具傳奇色彩的歷史。

當年孔子將上古傳下來的,能夠反映中華文明大章大法的各類文獻輯為百篇《尚書》,並作了書序,用來教化世人,讓當政者知道治國理政的基本原則。西元前213年,秦始皇採納李斯統一天下思想的建議,下令:凡《秦紀》之外的史書及非博士官所藏的《詩》《書》、諸子百家語限期燒毀,醫藥、卜筮、種樹之書不燒,禁止私學,欲求學的如周朝一樣,以吏為師。

為了保存先輩留下來的《尚書》等文獻,孔子後人將百篇《尚書》暗藏在於孔子故宅堂屋夾壁中。直到100多年後,魯恭王打算擴大自己的宮室,拆毀孔子故宅時才發現了這批“古文《尚書》”。魯恭王走到孔府堂上,竟然神奇地聽到音樂之聲。於是放棄了拆毀孔子故宅的打算,還將這批竹簡完璧歸趙,全部交還給孔家。

孔子的十二世孫孔安國少年時同伏生學過《尚書》,且博覽群書。所以他就整理出58篇,其中33篇是伏生傳下來的《尚書》,孔安國早就懷疑伏生所傳的《堯典》應當包括《舜典》,結果這批新問世的竹簡真得《堯典》《舜典》分立為兩篇,是伏生將其合二為一了。

遺憾的是,這些竹簡經過百年,多有殘斷,有的字跡已經不清楚。所以孔安國只整理出了58篇。當時曾任禦史大夫的孔臧給從弟孔安國寫信(《孔叢子·與叢弟書》),鼓勵他繼續整理下去,可惜孔安國並未聽從孔臧的建議,否則中國文化史上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爭論。

孔安國最後將整理出來的58篇經文,連同序一篇,並全部壁中竹簡上交給朝廷。漢武帝下詔讓孔安國為59篇作傳,怎奈西元前91年發生震動朝野的巫蠱之禍,孔安國的《尚書傳》竟然沒有能夠上奏朝廷,只在民間流傳——官方收藏了《古文尚書》經文。

這批上交朝廷的《尚書》經文讓我們看到,伏生所傳《尚書》不僅隨意合併篇章,且多脫簡、脫字。西漢末年劉向校書時,用孔安國的《古文尚書》校今文《尚書》,發現“《酒誥》脫簡一,《召誥》脫簡二。率簡二十五字者,脫亦二十五字,簡二十二字者,脫亦二十二字,文字異者七百有餘,脫字數十。”(《漢書·藝文志》)

曾為秦博士的伏生所傳秦代官學今文《尚書》並沒有留傳下來,亡於西元311年的西晉永嘉之亂。今天我們所看到的流傳本《尚書》,實際全部源自孔壁《古文尚書》。

《孔子家語》“後孔安國序”中說的《尚書傳》58篇,就是後來東漢豫章內史梅賾獻出的、包括孔安國傳在內的《古文尚書》58篇,流傳至今。其中包括西漢伏生所傳的《今文尚書》28篇,恢復為33篇;另外就是孔壁中新問世的25篇。58篇《古文尚書》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只是因為西漢伏生所傳28篇早已由漢時通行的隸書寫定,所以學者將之稱為《今文尚書》,餘下25篇就被稱為《古文尚書》。

研究《古文尚書》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辨別其真偽。宋人開始懷疑《古文尚書》的真實性,到清代閻若璩作《尚書古文疏證》,似乎其為偽書已成定論。直到21世紀,才有學者明確指出閻若璩論證方法多有欠缺,所舉事實多經不起嚴密推敲。《古文尚書》是一部珍貴的先秦典籍,而非後世所偽造。重要的論著包括張岩《審核古文<尚書>案》(中華書局2006年版)、朱建亮《<偽古文尚書>研究》(光明日報出版社2017年版)、楊善群《中國學術史奇觀:“偽古文<尚書>”真相》(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另外武漢大學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胡治洪教授也多次發表文章力證《古文尚書》不偽,目前未見專著出版。

2、從宏觀層面看《古文尚書》無作偽的可能性

最晚從西漢末年劉向、劉歆父子整理國家圖書開始,中國就建立起了很好的藏書校書制度。當年劉氏父子校書,要將民間和官方藏書彙集起來參照校勘,以便得到最好的本子。西漢成帝時,山東東萊的張霸偽造102篇“古文《尚書》”獻上,很快就被識別出作偽,因為當時國家藏書中有《古文尚書》,用之一校事實就水落石出。《漢書·儒林傳》還特別提到了其造偽方法:“世所傳《百兩篇》者,出東萊張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為數十,又采《左氏傳》《書敘》為作首尾,凡百二篇。篇或數簡,文意淺陋。”

東晉豫章內史梅賾所獻中最可寶貴之處,是有孔安國所作的傳,讓我們能夠理解上古聖賢本義。當時缺了《舜典》一篇,後來南朝學者姚方興於齊明帝蕭鸞建武四年(西元497年)找到孔安國作傳的《舜典》。可因為姚方興犯罪,這個《舜典》也不知哪里去了,隋開皇二年(西元582年),國家收集藏書,它再次被發現。至此,《古文尚書》經傳方成完璧,流傳至今。

東晉無論民間還是官府,都有《古文尚書》的經文。所以梅賾基本沒有偽造經文的可能性。《隋書·經籍志》對於58篇《古文尚書》的歷史說得十分清楚。孔安國整理獻上的《古文尚書》經文晉代秘府中尚存,直到唐代才亡佚。幸好還有梅賾獻出的《古文尚書》,否則《尚書》學可能絕矣!中國特色政治體制的源頭將永遠成為歷史之謎!

《隋書·經籍志》說《古文尚書》經文 “今無有傳者”,是指唐代貞觀年間魏征參考《隋大業正禦書目錄》、梁阮孝緒《七錄》編寫《隋書·經籍志》時,非指東晉。西晉末年永嘉之亂只有伏生所傳《今文尚書》佚失了,《古文尚書》經文尚在。《隋書·經籍志》:“初漢武帝時,魯恭王壞孔子舊宅,得其末孫惠所藏之書,字皆古文。孔安國以今文校之,得二十五篇。其《泰誓》與河內女子所獻不同。又濟南伏生所誦,有五篇相合。安國並依古文,開其篇第,以隸古字寫之,合成五十八篇。其餘篇簡錯亂,不可複讀,並送之官府。安國又為五十八篇作傳,會巫蠱事起,不得奏上,私傳其業於都尉朝,朝授膠東庸生,謂之《尚書古文》之學,而未得立……晉世秘府所存,有《古文尚書》經文,今無有傳者。及永嘉之亂,歐陽,大、小夏侯《尚書》並亡。濟南伏生之傳,唯劉向父子所著《五行傳》是其本法,而又多乖戾。至東晉,豫章內史梅賾,始得安國之傳,奏之,時又闕《舜典》一篇。齊建武中,吳姚方興於大桁市(唐代孔穎達《尚書正義·虞書》疏作“大航頭”,大航即大桁,當是一地——筆者注)得其書,奏上,比馬、鄭所注多二十八字,於是始列國學。”

若梅賾造假,當時必如張霸所造偽書一樣,有人根據秘府所藏指出其偽,但直到唐代了,也無人對梅賾所獻孔傳《古文尚書》提出異議,可見其必為真本。

另外,我們從孔安國之後《古文尚書》整體有序流傳上看,梅賾所獻書亦是真本。

由於《古文尚書》一直沒有列於學官,教授博士弟子,所以始終只在民間流傳。這包括兩條途徑,一是通過研習《古文尚書》的師生代代相傳,二是作為家學在孔家流傳。

孔安國之後,《古文尚書》的傳承次序《漢書·儒林傳》記載較詳細,但只到王莽時代王璜和塗惲。上面說:“安國為諫大夫,授都尉朝,而司馬遷亦從安國問故。遷書載《堯典》《禹貢》《洪範》《微子》《金滕》諸篇,多古文說。都尉朝授膠東庸生。庸生授清河胡常少子,以明《穀梁春秋》為博士、部刺史,又傳《左氏》。常授虢徐敖。敖為右扶風掾,又傳《毛詩》,授王璜、平陵塗惲子真。子真授河南桑欽君長。王莽時,諸學皆立。劉歆為國師,璜、惲等皆貴顯。”

進入東漢,塗惲傳《古文尚書》於賈徽、賈逵(西元30-101年)父子。《後漢書·儒林列傳》載,東漢初年孔子十九代孫“孔僖字仲和,魯國魯人也。自安國以下,世傳《古文尚書》”,孔僖之子“長彥好章句學;季彥守其家業,門徒數百人”。足見當時民間《古文尚書》流傳之盛!

東漢官方承認《今文尚書》,當時讖緯哲學大興,今文《尚書》章句之學(內學)多荒唐不經之論,而講經義的外學,反而不容於世。據《孔叢子·連叢子下》記載,當時有“孔大夫”勸孔季彥放棄家業,明哲保身,不要再研究《古文尚書》的經義,否則會危及自身,但孔季彥明確告訴孔大夫,您每天聽我講說古文經義則連連稱善,以為章句內學迂遠、怪誕不通,為何想讓我放棄,而研習迂遠怪誕不通的章句內學?我治學不為利祿,而是為了求得其義理。這樣即使遭受禍患也心甘情願。先聖遺留的訓示,見於孔壁發現的古文經文,臨淮太守孔安國為之作傳,闡發義理,可謂深得其妙。由於古文經義不在策問考試之例,世人自然不識。而古文經義之所以沒有泯滅,全靠我家世世代代獨立研習不輟。如今您竟以利祿之故,欲廢先輩之道,這讓我很失望。如果聽您的,將會使先輩之義失傳於今日,而使後世明達之人,見今文經學的俗說而嗤笑先聖。我的努力是為了先人。物極則變,百年之後必定會有德行高尚的君子恨不與我同世而學。“孔大夫謂季彥曰:‘今朝廷以下,四海之內,皆為章句內學,而君獨治古義。治古義,則不能不非章句內學。非章句內學,則危身之道也。獨善固不容於世,今古義雖善,時世所廢也,而獨為之,必將有患,盍(盍,hé,何不——筆者注)姑已乎?’……季彥曰:“君頻日聞吾說古義,一言輒再稱善,善其使人知也。以為章句內學迂誕不通,即使人愚也。今欲使吾釋善善之知業,習迂誕不通之愚學,為人謀如此,於義何居?且君子立論,必析是非,以是易非,何傷之如?主上聰明,庸知不欲兩聞其義,博覽古今,擇善從之,以廣其聖乎?吾學不要祿(要祿,求取利祿——筆者注),貴得其義爾。複以此受患,猶甘心焉。先聖遺訓,壁出古文,臨淮(臨淮,指曾任臨淮太守的孔安國——筆者注)傳義,可謂妙矣!而不在科策之例,世人固莫識其奇矣。斯業之所以不泯,賴吾家世世獨修之也。今君猥為祿利之故,欲廢先君之道,此殆非所望也。若從君言,是為先君之義滅於今日,將使來世達人見今文俗說,因嗤笑前聖。吾之力此,蓋為先人也。物極則變,比百年之外,必當有明德君子,恨不與吾偕世者。’”

每每讀到這裏,筆者都感歎孔季彥不顧個人安危榮辱,傳播《尚書》經義的偉大。想到今天,闡發具有重要現實指導意義的經義者鳳毛麟角,不亦悲夫,不亦悲夫!若無孔季彥那樣的仁人志士,恐怕身處21世紀的我們再也無法向世人講清楚中國模式、中國道路了——孔氏一門對中國文化傳承的貢獻長期以來被嚴重低估,如果沒有孔家子孫代代傳播《古文尚書》,這一重要政書及其精義可能早已失傳。

漢以後至東晉梅賾,其傳承次序也較清楚。唐代孔穎達《尚書正義·堯典》疏引已失傳《晉書》云:“晉太保公鄭沖以古文授扶風蘇愉,愉字休預。預授天水梁柳,字洪季,即謐(皇甫謐)之外弟也。季授城陽臧曹,字彥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賾,字仲真,又為豫章內史。”這個《古文尚書》傳承脈絡已有學人詳細研究其真實性,班班可考,遠非偽書論者所說的“茫昧無稽”。

另外,學者們還依據《全漢文》《全後漢文》《全三國文》《全晉文》中有關《古文尚書》的資料,證明《古文尚書》自西漢末年至西晉晚期一直綿延不絕。我們不再贅述,感興趣的讀者可參閱胡治洪教授的《漢晉之間古文<尚書>流傳情況補證》。【1】

張岩先生在《審核古文<尚書>案》一書中,還用現代語言學研究中的“字頻”分析法證明,《古文尚書》不可能作偽。其的研究方法是,先選出《尚書》與先秦兩漢二十多種文獻萬字含量(或多或少)明顯不同的108個字,這108個字多是《尚書》中的常用字。其中“多字組”(100字)萬字含量比其他參照文獻萬字含量平均多出一倍以上(5:1),“少字組”(8字)萬字含量比其他參照文獻平均少一倍以上(1:2.9);在《今文尚書》篇章和《古文尚書》篇章之間進行對比,這108個字在二者間的平均萬字含量基本一致。比如多字組的“乃”字,在《尚書》中萬字含量是148字,在先秦兩漢參照文獻中萬字含量是26字,在古文和今文篇章之間萬字含量的比例是142字:150字;再比如少字組“之”字,在《尚書》中的萬字含量是137字,在參照文獻中的萬字含量是367字,在古文和今文篇章之間萬字含量的比例是141字:136字。

張岩先生的結論是:《古文尚書》篇章“多字組”(100字)萬字含量的平均值略高於今文篇章(35字:31字)、“少字組”(8字)萬字含量的平均值略低於今文篇章(31字:33字),說明古文篇章的保存品質略好於今文篇章。《古文尚書》“‘作偽’難度太高,高到不可能實現的程度。”【2】

認定《古文尚書》為偽書的學者近乎一致認為,該書是利用先秦兩漢古籍中的《尚書》引文聯綴而成。事實上,僅靠一些零散引文,幾乎不可能偽造出足以垂範千古的《古文尚書》,即使不要求字頻特徵的一致性也是這樣。清代學者孫星衍(1753-1818年)積22年之功作《尚書今古文注疏》,對《泰誓》進行了“偽造”。方法是“用《史記》所載,並參以《尚書大傳》及後人所引而詞可連屬者連綴成文,包括《詩》疏、《詩譜序》疏、《書》疏、《周禮》疏、《漢書·律曆志》《漢書·穀永傳》等所引的《泰誓》經文”。【3】但即使這位乾嘉時期研究《尚書》的頂尖學者,也不能將《泰誓》引文聯綴成像樣的經典,今天除了專業人士,很少人知道孫星衍版《泰誓》存在。由於“博極群書”的孫星衍對先秦兩漢典籍中諸多《泰誓》引文根本無法連屬成文,所以乾脆在《泰誓》序下補輯《泰誓》佚文十四條,三百餘字。這些典籍包括《左傳》《國語》《墨子》《孟子》《荀子》《禮記》《漢書》《說苑》《詩》箋、《周禮》疏等。

綜上所述,從中國古代藏書校書制度、到傳承脈絡,再到字頻分析和偽造難度,都可以證明《古文尚書》不是偽造!

作為與伏生所傳《今文尚書》一樣重要的經典,孔安國作傳的58篇《古文尚書》是目前我們所能看到的、孔子刪定的最權威中國古典政治學文獻,其流傳後世樹立教化,垂世立教兩千年不衰,本身就是人類文明的奇跡之一——今天我們當如孔子、孔安國、孔季彥一樣,將其發揚光大,因為它是治國理政的根本原則之所在,政治家學習的榜樣,“恢弘至道,示人主以軌範也。”(孔安國《尚書序》)

通過《古文尚書》,我們才能講清楚中國之所以成為中國的原因,才能講清楚中國模式、中國道路的深厚文化內涵——在21世紀人類文明範式大轉型中,作為西方不可持續發展模式的重要替代道路,中國式現代化變得尤其重要了!

注釋:

【1】胡治洪:《漢晉之間古文<尚書>流傳情況補證》,載《中國文化研究》2015年第3期。

【2】張岩:《審核古文<尚書>案》,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29-33頁。

【3】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點校說明,中華書局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