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翟玉忠 蔡青 發布時間: 2024-01-19
經義:
《小武開》篇幅短小,內容卻十分重要,和《尚書·洪範》一樣是治國大法。清代學者陳逢衡(1778-1855年)寫道:“是篇與《洪範》相表裏,蓋天人合一之學,周公所得於文考(文考,周文王死後,武王稱之為文考——筆者注)者也。時紂為長夜之飲,舉國不知甲子,其沈酗(沈酗,shěn xù,嗜酒無度——筆者注)至矣,而紂猶曰吾有命在天。嗚呼!紂之言天,與桀言日同,其不自速其亡者鮮矣,故三極、五行、九紀周公以為告。”(黃懷信等:《逸周書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272頁。)
周人對商王朝的沉淪十分敏感,孜孜以求治國安邦之道。如陳逢衡所說,《小武開》和《尚書·洪範》都是言天道的“天人合一之學”,二者都重視依五行排布的治國大法《河圖》。(翟玉忠:《河圖洛書——中華政制綿延五千年的文化基因》,網址:https://www.daliujing.net/content/4233,訪問日期:2024年1月16日)
且《河圖》的五行排布順序與《小武開》《洪範》相同,都是一水、二火、三木、四金、五土,與我們熟悉的五行相生、相克順序不同——說明《小武開》《尚書·洪範》來源十分古老。
文中的“循用五行”,是說按照五行流轉的天地時序安排生產生活,《管子·幼官》和《管子·五行》是這種月令的遺文。與“循用五行”相反的做法是《尚書·洪範》中的“汩(汩,gǔ,擾亂的意思——筆者注)陳其五行”,以及《尚書·甘誓》中的“威侮(威侮,輕慢的意思——筆者注)五行”。《古文尚書·胤征》直接稱羲氏與和氏“俶擾(俶擾,chù rǎo,擾亂——筆者注)天紀”,因為違背五行時序,就是違背天道、天之綱紀。
牛鴻恩先生認為五行與五色確立於戰國時代,所以本文寫成於戰國。(牛鴻恩:《新譯<逸周書>》,臺灣三民書局2015年版,第185頁。)這種說法值得商榷。因為《墨子·貴義》中已有顏色與方位相配,與河圖五行方位相符合,說明春秋時代這種五行、五色、日期相配已經成熟,其依據模型也是河圖。《墨子·貴義》:“帝以甲乙殺青龍於東方,以丙丁殺赤龍於南方,以庚辛殺白龍於西方,以壬癸殺黑龍於北方。”同本文一樣,《墨子·貴義》以黑配北方水,以赤配南方火,以青(蒼)配東方木,以白配西方金,只是沒有提到土。因為《貴義》講的是占候卜筮之人(日者)談去何方不利,墨子給予反駁,當然沒有必要提及土位中央。
《尚書·洪範》提及五事,貌、言、視、聽、思,本文只涉及後四種“四察”。
與《尚書·洪範》明顯不同的還有一處,即《小武開》突出了天地人三才,即“三極”。這種觀念對後世產生了巨大影響。《黃帝內經·素問·寶命全形論》認為,天地之氣合和產生了人,天地如同人的父母一樣,人要依照自然時序四季在天地間生活。文中說:“天覆地載,萬物悉備,莫貴於人,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夫人生於地,懸命於天,天地合氣,命之曰人。人能應四時者,天地為之父母。”
“天生萬物,唯人為貴”,而非“神創萬物”!擺脫神的束縛,將人提高到與天地並列的位置,這是人類文明史上的巨大突破。直到21世紀的今天,這種精神革命也沒有在西方完成。文藝復興以來西方人文主義的覺醒正走向其反面——人取代神成為世界的中心!
忽視天、地的人文主義必將陷入“人類中心主義”,一旦擁有力量,人們便肆意宰製地球和大眾,這是導致當代世界諸多亂象的重要原因。
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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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拜曰:“允哉!余聞在昔,
語譯:
武王二年一月中上旬的某天,武王召見周公旦說:“唉!我日夜憂心重蹈商人覆轍,不知道的極致、治國的最高境界是什麼,敬請賜教以承擔天命。”
周公作揖叩頭說:“我們的先父文王,順應明瞭三極,躬身端正四察,依循運用五行,謹慎審察七順,隨順取法九紀。三極能明瞭,五行就恒常;四審已端正,七順就明確;掌握效法天道,九紀便全都妥當。遵照天地大德謀事,就會無往而不利。
“三極是:一、在天循九星之規;二、在地蹈九州之矩;三、在人守四佐之正。
“四審是:一、眼睛審辨方向的對錯;二、耳朵審辨聲音的虛實;三、口審辨言辭的真偽;三、心審辨意念的正邪。
“五行是:一、黑色,歸北方水位;二、赤色,歸南方火位;三、青色,歸東方木位;四、白色,歸西方金位;五、黃色,歸中央土位。
“七順是:一、順應天時得時令之用;二、順應地勢得地利之助;三、順應民意得民心之和;四、順應資源稟賦得財用之足;五、順應德行以提升智慧;六、順應仁愛以避免過失;七、順應大道以成就功業。
“九紀是:一、以時辰規定日期;二、以星宿規定月份;三、以太陽來說明文德;四、以月亮來說明刑罰;五、以春來總領生發;六、以夏來總領長養;七、以秋來總領肅殺;八、以冬來總領收藏;九、以歲來總領終了。用時符合天道,監察用時不使錯失,便可預知吉凶禍福。”
武王拜謝道:“好啊!我聽說從前先王所作訓典均合於大道綱紀。若非得你教導,我不會聽到這些名言,用以時刻糾正自身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