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圖洛書——中華政制綿延五千年的文化基因

作者: 翟玉忠   發布時間: 2023-12-16

內容提要:

本文通過文獻資料證明:如同《尚書·洪範》是洛書的說明文字,《管子》中的“幼官圖”即河圖,《管子·幼官》是河圖的說明文字,是對《洪範》第一疇“五行疇”的深入闡發——河圖與洛書互為表裏。

河圖洛書都重視中央土,第五疇的“皇極”,認為選賢任能,建立一個代表社會整體利益的政治重心、承擔治理和教化功能的中央政府,是大一統政治體制的重中之重。“定於一”,有了穩定的政治重心才有政治體制的持續發展,這也是中華大一統政制綿延不絕四五千年,至今仍雄居世界民族之林的文化基因。

先賢認為大一統治道是可持續發展的基本法則——生生不息的天道。“人與天調,然後天地之美生”。只有人與自然和諧共處,才能成就天地之大美!其實踐要遵循大一統政制下的大一統的知識體系,而河圖洛書代表的上古知識體系是中華文化的活水源頭。

時間女神會將歷史裝扮成神話。三代治國理政的大法河圖、洛書就是這樣。

據《今文尚書·顧命》,三千年前周康王在先王之廟舉行的即位大典上,就陳列有國寶河圖。到孔子時代,河圖已成為神秘莫測的祥瑞,儘管在孔子心中河圖的意義仍非同尋常。孔子感歎,鳳凰不飛來了,黃河中沒有出現河圖,我這一生也就完了吧!《論語·子罕篇》:“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西漢劉歆指出《尚書·洪範》是與洛書相關的治國大法。《漢書·五行志》開篇寫道:“劉歆以為,伏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賜《洛書》,法而陳之,《洪範》是也。聖人行其道而寶其真。”

“聖人行其道而寶其真”,是說三代聖王都遵循治國大法《洪範》,將之視為真諦。依傳《洪範》的箕子所述,《洪範》自大禹時代出現後,為夏、商、周三代所珍視——後世關於《尚書·洪範》的研究成果層出不窮,直到21世紀的今天仍有專著問世。

為何這樣?因為《洪範》闡明了中華大一統政制,治國理政的哲學基礎——源於宇宙自然根本秩序的天道。它具有超越時空的真理性。《尚書·洪範》和《史記·周本紀》都說,文王建國後第十三年,武王滅商後二年,武王向箕子尋問治國安民之道,商朝滅亡的原因,作為商朝遺老,箕子不忍心說故國壞話,於是只和武王談論治國存亡的道理。武王也感到不好意思,因此他只向箕子詢問了天道,這就是《尚書·洪範》。《史記·周本紀》:“武王已克殷,後二年,問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惡,以存亡國宜告。武王亦醜,故問以天道。”

等到宋代河圖、洛書的圖一問世,學人很自然地將《洪範》與洛書聯繫起來,並復原了洛書圖文。下面是南宋蔡沈《洪範九疇數》第一帙中的“九疇本洛書數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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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歆認為伏羲受河圖而畫八卦,這裏的“畫”當包含闡發的意思,考古材料也證實八卦符號源自數字,與河圖沒有直接關係。《春秋緯》中說“河圖有九篇,洛書有六篇”。漢代尚有人傳授有關河圖、洛書的知識,《後漢書·楊厚傳》記載,楊厚的父親楊統“就同郡鄭伯山受《河洛書》及天文推步之術”。如果河圖也有如《洪範》解釋洛書那樣的文字,那麼它在哪里呢?

一、幼官圖即河圖,《幼官》是河圖的解說

在中國古典政治學經典《管子》中有兩篇十分重要且奇特的文章,《管子·幼官第八》和《管子·幼官圖第九》。

說它重要,因為二者是《管子》一書的總綱,用黎翔鳳先生的話說,《幼官》是《管子》一書的“腦神經中樞,理論體系由是出焉”。【1】

黎先生將《管子》分為六大板塊,包括政治、法令、經濟、軍事、文化,以及兼有政治理論內容的故事。

政治以《牧民》為主,《治國》《權修》《山權數》《山至數》《揆度》《禁藏》《霸言》《霸形》《立政》《正世》《入國》《度地》《九守》《輕重乙》《問》《版法》《七臣七主》《君臣上》《君臣下》次之。《樞言》類似此板塊的序論。

法令以《法禁》《任法》《明法》《重令》為主,《四時》《正》《正世》《版法》次之。

經濟以《國蓄》為主,《山國軌》《乘馬》《巨乘馬》《乘馬數》《輕重甲》《輕重乙》《輕重丙》《輕重丁》《輕重戊》次之。另外《海王》為鹽鐵專篇;《地員》為農業專篇。

軍事以《參患》《七法》為主,《地圖》《八觀》《制分》《九變》《勢》《山國軌》次之。

文化以《幼官》《水地》為主,《侈靡》《心術上》《心術下》《白心》《內業》《四時》《五行》次之。

故事以《小匡》為主,《大匡》《中匡》《戒》《四稱》《封禪》《桓公問》《問》《事語》次之。

在黎先生看來:“全書每一篇皆可於《幼官》尋其脈絡。以《牧民》言之,‘務在四時,守在倉廩。守國之度,在飾四維,順民之經,在明鬼神,祇山川,敬宗廟,恭祖舊’,似與《幼官》無關系。然務在四時,即春發五政,夏秋冬皆有之……”【2】

說它奇特,是因為《幼官》《幼官圖》是前後相連的兩篇,除了個別字,內容幾乎全同。只是段落安排順序有別。

《幼官》按四季配以方位記述,先分別記每季中的治國之道文事,再分別記每季中的治軍之道武備。四季之外,還有一個中方,因為更具基礎性地位,所以先述中方。中方與四季不同,沒有節氣。

《幼官》四季順序是大家熟悉的春夏秋冬,如下:

圖方中(文事)-圖東方方外(春文事)-圖南方方外(夏文事)-圖西方方外(秋文事)-圖北方方外(冬文事)-圖方中(武備)-圖東方方外(春武備)-圖南方方外(夏武備)-圖西方方外(秋武備)-圖北方方外(冬武備)

《幼官圖》強調圖本身的分佈方位,這似乎是二者文字重出的原因。其記述順序如下:

圖西方方外(秋文事)-圖西方方外(秋武備)-圖南方方外(夏文事)-圖方中(文事)-圖北方方外(冬文事)-圖南方方外(夏武備)-圖方中(武備)-圖北方方外(冬武備)-圖東方方外(春文事)-圖東方方外(春武備)

顯而易見,《幼官圖》一定有圖存在,所以自1956年郭沫若先生出版《管子集校》以來,學者們一直試圖恢復它。由於不知圖為何物,學人忽視《幼官》中“文在圖外”的事實,乾脆以文代圖——古人重視書與圖,怎會混同圖與文!

比如張固也先生恢復的《幼官圖》,仍未能擺脫郭氏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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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張固也:《論〈管子·幼官〉和〈幼官圖〉》,收入《齊魯文化研究》第3輯,山東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黎翔鳳先生指出,《幼官圖》《幼官》不僅與《尚書·洪範》有關,還與洛書有關。他寫道:“《幼官圖》與《幼官篇》文字相同,重複不合理,古人決不如是之愚蠢。以屈原祖廟及長沙軼侯墓畫絹例之,《幼官圖》是圖。是照《幼官篇》文字繪圖於壁,即用《幼官篇》文字說明之。《幼官圖》即是此意。郭沫若誤會文義,用文分列為圖而不言五帝、五獸之形象,非是。且篇中數字之意義即用《洪範》,其圖為《洛書》。各書有《洛書圖》,而不知即在《管子·幼官篇》中。可知圖不僅是畫像,即黑白點亦為圖。”【3】

《幼官》中的數字、方位等與洛書迥異,而與河圖相同,所以《幼官圖》顯然是河圖,而非如黎先生所說的洛書。其數字、方位與季節的對應關係如下:8,東,春;7,南,夏;9,西,秋;6,北、冬。而洛書的數字分佈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

黎先生之所以發生這樣的錯誤,可能是他認為“篇中數字之意義即用《洪範》”——《洪範》的圖是洛書。

事實上,日本學者豬飼彥博(1761-1845年)早就猜想:“此圖中央及四方,各有本副,其數總十,應如後世所傳河圖之方位也。”【4】

《幼官圖》《幼官》的時節是按五行順序排布的,充滿了陰陽五行色彩,卻沒有出現金、木、水、火、土五行。從文中五、六、七、八、九這幾個不同時節主導的數,我們可以推知五行的方位合於河圖,而河圖的五行是按《洪範》第一疇“五行籌”的順序排列的:“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西漢孔安國解釋《洪範》第一疇時說五行之數“皆其生數”,唐代孔穎達的疏明確將五行與四季對應起來,還說明了五行排序的原因。《尚書正義·洪範》:“《易·系辭》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此即是五行生成之數。天一生水(天一生水對應《洪範》的“一曰水”,以下類同——筆者注),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此其生數也。如此則陽無匹,陰無耦,故地六成水,天七成火,地八成木,天九成金,地十成土,於是陰陽各有匹偶,而物得成焉,故謂之成數也。《易·系辭》又曰‘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謂此也。又數之所起,起於陰陽。陰陽往來,在於日道。十一月冬至日南極,陽來而陰往。冬,水位也,以一陽生為水數。五月夏至日北極,陰進而陽退。夏,火位也,當以一陰生為火數。但陰不名奇,數必以偶,故以六月二陰生為火數也。是故《易說》稱乾貞於十一月子,坤貞於六月未,而皆左行,由此也。冬至以及於夏至,當為陽來。正月為春木位也,三陽已生,故三為木數。夏至以及冬至,當為陰進。八月為秋金位也,四陰已生,故四為金數。三月春之季,四季土位也,五陽已生,故五為土數,此其生數之由也。又萬物之本,有生於無,著生於微,及其成形,亦以微著為漸。五行先後,亦以微著為次。五行之體,水最微,為一;火漸著,為二;木形實,為三;金體固,為四;土質大,為五。亦是次之宜。”

唐代河圖久已失傳。孔穎達以為五行排列按物質由微及著排布,顯然是因為他沒有注意到河圖數理的緣故。這裏我們能明確看出,河圖的文字說明《幼官》實際是對《洪範》第一疇“五行疇”的深入闡發!

關於《幼官》(河圖)與《洪範》(洛書)的關係,我們依古人由上至下,由左至右的書寫習慣,製圖如下——這當更接近真實的《幼官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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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形式、內容上河圖與洛書互為表裏

一個長期困擾學人的問題是,明明《幼官》《幼官圖》講的是“由天道推演人事”的月令,為何以“幼官”命名呢?如果以月令頒佈地點為名,也應稱為“明堂”。東漢蔡邕《明堂月令記》說得十分清楚:“因天時,制人事,天子發號施令,祀神受職,每月異禮,故謂之‘月令’。所以順陰陽,奉四時,效氣物,興王政也。”《後漢書·律曆志》也說:“若夫用天因地,揆(揆,kuí,本意指測量方位——筆者注)時施教,頒諸明堂,以為民極者,莫大乎月令。”

不同時代的明堂有不同的名稱,可能成書於漢末的《三輔黃圖》羅列達七種:“明堂所以正四時,出教化,天子布政之宮也。黃帝曰合宮,堯曰衢室,舜曰總章,夏後曰世室,殷人曰陽館,周人曰明堂。”可以看到,沒有一個能夠和“幼官”對上號。

黎翔鳳先生治學嚴謹,認為《管子》中有幼通“幽”的用法,《禮記·曲禮》有“在官言官”,東漢鄭玄注:“官,謂版圖文書處。”所以“幼官”即是殷朝的“陽館”,《幼官》所述乃殷制。這實在有些牽強。

郭沫若先生認為,《幼官》北方方外文字中兩次出現“玄官”(當作“玄宮”),一次出現“玄帝”,且金文“幼”字與“玄”極相似,《管子》一書多次將宮寫作“官”,所以“幼官”乃“玄宮”的誤寫。這是有道理的。【5】

但郭沫若先生沒有解釋以《玄官》命名的原因。這是因為,明堂北出之堂為玄堂,明堂的排布以洛書為序,正北方為第一疇五行疇,河圖文字說明《幼官》以五行疇為根本,當然要以《玄官》命名。玄宮即玄堂。《呂氏春秋·孟春》有“天子居青陽左個”,東漢高誘注:“青陽者,明堂也。中方外圓,通達四出,各有左右房,謂之個。東出謂之青陽,南出謂之明堂,西出謂之總章,北出謂之玄堂。玄堂,即玄宮也。北方屬水,其帝顓頊,其神玄冥。”

《幼官》中的“玄帝”即顓頊。《藝文類聚》引《隨巢子》:“昔三苗大亂,天命夏禹於玄宮。”玄宮對夏人意義特殊,這或許是其不僅重視洛書,也重視河圖的原因之一吧。

《大戴禮記·明堂》引古書《明堂月令》文,說明堂諸室分佈為: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這是洛書方位。清代經學家胡渭依《禮記·月令》《大戴禮記·明堂》等繪出了明堂九室圖。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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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清代胡渭《易圖明辨·卷二·九宮》

《禮記·月令》天子十二月所居依洛書九宮,但各季成數卻是按河圖,即春“其數八”,夏“其數七”,秋“其數九”,冬“其數六”,這裏河圖與洛書互為表裏。

不僅在形式上,內容上洛書與河圖也密切相關。二者都重視中央土,第五疇的“皇極”,認為選賢任能,建立一個代表社會整體利益的政治重心、承擔治理和教化功能的中央政府,是大一統政治體制的重中之重。“定於一”,有了穩定的政治重心才有政治體制的持續發展,這也是中華大一統政制綿延不絕四五千年,至今仍雄居世界民族之林的文化基因。

《幼官》開篇即述“方中”文字,指出:“常至命(常至命,猶言能盡其性命,無為而治——筆者注),尊賢授德,則帝。身仁行義,服忠用信,則王。審謀章禮,選士利械,則霸。定生處死,謹賢修伍,則眾。信賞審罰,爵材祿能,則強。”並總結說:“發善必審於密,執威必明於中。”這裏的“中”,既有中正的意思,亦當有“皇極”,政權重心的意思,否則無法實現真正的中正。

如前所述,《管子》軍事以《參患》《七法》為主,其中《七法》“為兵之數”與《幼官》“方中”武備部分高度相關,也從一個側面說明《幼官》與《洪範》一樣“尚中”。張固也先生曾列表說明,《管子·七法》的相關內容直接從《幼官》方中、及其他四方武備部分依次提取出來,順序也是春夏秋冬、東南西北,戰國以前學人似乎對《幼官》的意義有明確的理解。如下表:

《幼官•中方副圖》:定計財勝,定知聞勝,定選士勝……舉機誠要,則敵不量……土死節……械器備……立於謀……器成教守,則不遠道裏。號審教施,則不險山河。博一純固,則獨行而無敵……計必先定,求天下之精材,論百工之銳器,器成角試否臧。收天下之豪傑,有天下之稱材,說行若風雨,發如雷電。 《七法•為兵之數》:為兵之數,存乎聚財,而財無敵。存乎論工,而工無敵。存乎制器,而器無敵。存乎選士,而士無敵。存乎政教,而政教無敵。存乎服習,而服習無敵。存乎遍知天下,而遍知天下無敵。存乎明於機數,而明於機數無敵……是故器成卒選,則士知勝矣。遍知天下,審禦機數,則獨行而無敵矣……故聚天下之精財,論百工之銳器,春秋角試,以練精銳為右。成器不課不用,不試不藏。收天下之豪傑,有天下之駿雄,故舉之如飛鳥,動之如雷電,發之如風雨。

《幼官·東方副圖》:四機不明……。《南方副圖》:必明其一,必明其將,必明其政,必明其士,四者備,則以治擊亂,以成擊敗。《西方副圖》:和合故能習,習故能偕,偕習以悉,莫之能傷也。《北方副圖》:定宗廟,育男女,官四分,則可以立威行德,制法儀,出號令。 《七法·選陳》:計必先定於內……故不明於敵人之政,不能加也,不明於敵人之情,不可約也。於敵人之將,不先軍也。不明於敵人之士,不先陣也。是故以眾擊寡,以治擊亂……有金城之守,故能定宗廟,育男女矣。有一體之治,故能出號令,明憲法矣……定宗廟,育男女,天下莫之能傷,然後可以有國。制儀法,出號令,莫不向應,然後可以治民一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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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表來源:張固也:《論〈管子·幼官〉和〈幼官圖〉》,收入《齊魯文化研究》第3輯,山東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三、河圖洛書代表的知識體系是中華文化的活水源頭

通過對古代式盤和《太一生水》這樣的出土文獻研究,我們知道河圖、洛書是古人的一種宇宙模式。【6】所以先賢認為河圖、洛書闡發的大一統治道是可持續發展的基本法則——生生不息的天道。頒佈於明堂的月令則是與地道、人道並列的天道具體體現。《淮南子·泰族》上說:“昔者,五帝三王之蒞政施教,必用參五(參五,即“參伍”,交互錯雜,加以驗證——筆者注)。何謂參五?仰取象於天,俯取度於地,中取法於人。乃立明堂之朝,行明堂之令,以調陰陽之氣,以和四時之節,以辟疾病之菑(菑,通“災”——筆者注)。俯視地理,以制度量,察陵陸水澤肥墽(墽,qiāo,古同“磽”,土地瘠薄——筆者注)高下之宜,立事生財,以除饑寒之患。中考乎人德,以制禮樂,行仁義之道,以治人倫而除暴亂之禍。”

《大戴禮記·盛德》一言以蔽之:“故明堂,天法也;禮度,德法也。”

另據《大戴禮記·明堂》,明堂社會生活中有中樞地位,兼具發佈政令、宗廟和大會諸侯等多種功能。從三千年前的周公時代起,它就成為制禮作樂、政教統一、天下大一統的象徵。《逸周書·明堂解》記載,周公攝政天下太平、歸政成王前的一個重大事件是在明堂大會天下諸侯。明堂,是標明諸侯尊卑的地方,所以周公建造了它,並依明堂位置安排朝會諸侯——制定禮儀,創作禮樂,頒佈度制量制,從而天下大服,萬國各自獻上他們的物產。“明堂,明諸侯之尊卑也,故周公建焉,而朝諸侯於明堂之位。制禮作樂,頒度量,而天下大服,萬國各致其方賄。”

《幼官》北方方外有朝會諸侯的更詳細內容,與《逸周書·明堂解》相通,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參閱。不過《幼官》有更強烈的神道設教色彩,比如談到維繫和平,它就以北方玄宮之帝顓頊的名義:“非玄帝之命,毋有一日之師役。”六會時要求各諸侯交納貢賦,也說:“以爾壤生物共(共,通“供”——筆者注)玄官,請四輔,將以禮上帝。”

這說明《幼官》的出現年代可能更早。《管子·五行》同樣是一種五行時令,它以五行分一年為五季,每季72天,配之以五官。作者將這種不出現四季的五行時令上推至黃帝時代。據說黃帝從蚩尤那裏得到了關於天道的知識,然後制定曆法,設官施政,天人實現了和諧統一。文中說:“昔者黃帝得蚩尤而明於天道……然後作立五行以正天時,五官以正人位。人與天調,然後天地之美生。”

“人與天調,然後天地之美生”。只有人與自然和諧共處,才能成就天地之大美!其實踐要遵循大一統政制下的大一統的知識體系,而河圖洛書代表的上古知識體系是中華文化的活水源頭。東漢經學家鄭玄認為中華核心原典六經也起源於河圖洛書,《六藝論》直言:“六藝者,圖所生也。”

今天,諸多學者否定中華文化政教大一統的知識體系,認為古人比今人差得遠,中國比西方差得遠,以政治治理與社會教化(政教)分立為特徵的當代西方知識體系才“先進”——這是怎樣的荒唐和愚蠢啊!西方沒有經歷過大一統政制,又如何將它們的知識體系生搬硬套在中國身上呢,又何“先進”之有——搞本本主義,生吞活剝西方學術思想,過去一百多年來給中國人民帶來多少災難啊!

否定源於河圖洛書的中國本土知識體系意味著中華道統文脈的斷絕,意味著中華治統政制的斷絕——這是每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不能不知道、不得不警惕的!

注釋:

【1】黎翔鳳:《管子校注》,中華書局2004年版,“序論”第21頁。

【2】黎翔鳳:《管子校注》,中華書局2004年版,“序論”第21頁。

【3】黎翔鳳:《管子校注》,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182頁。

【4】黎翔鳳:《管子校注》,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146頁。

【5】《郭沫若全集·管子集校》,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88-190頁。

【6】李零:《“式”與中國古代的宇宙模式》,載《中國文化》1991年1期;翟玉忠:《從“太一生水”看黃老之學的特點》,收入拙著《文脈尋根》第一卷,華齡出版社202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