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不可輕視,但也不能迎合(二)

作者: 翟玉忠 趙雪彩   發布時間: 2023-12-02

經義:

我們要理解《五子之歌》,需要參考《大禹謨》,二者的精神內涵一致,代表了虞、夏時期的基本治國理念。

甚至《五子之歌》的行文順序都大體依據《大禹謨》第一部分(由開頭至“時乃功”),這部分舜、益、禹三人闡述了治國安民的幾大要點。

政治的關鍵是走群眾路線,以民為本。執政者要相信群眾,依靠群眾,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大禹謨》帝舜說,帝堯能夠聽取別人的意見,考察民情,聽取百姓的心聲,給孤苦無依的人以生活保障,幫助貧窮的人。“稽於眾,舍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 《五子之歌》第一首歌有:“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稽於眾,舍己從人”不是說執政者放棄教育民眾、領導民眾的職責,一切都聽從百姓的,順從百姓;而是廣泛聽取群眾意見,考察這些意見的是非,自己不對的地方,立即改正。唐代孔穎達《正義》解釋說:“為人上者考於眾言,觀其是非,舍已之非,從人之是。” (《尚書正義·虞書·大禹謨第三》)

我們不能將西方民主等同於中國民本觀念。西方民主選舉也注重民意,但多黨競爭要求政治精英迎合民眾,而中國古典政治思想明確反對這樣做。《韓非子·顯學》指出:“為政而期適民,皆亂之端,未可與為治也。”這裏的 “適民”,是迎合民眾的意思。

治理國家的目的是造福民眾,利於民眾,而不是從短期利益出發去迎合民眾,滿足民眾的一時欲望。為何這樣呢?韓非子認為,一般民眾本性(人情)厭惡勞苦而喜好安逸。只求安逸諸多事業就要荒廢,事業荒廢社會就治理不好。社會治理不好國家就要混亂;如果賞罰不能實行,國家事業就必定得不到發展。“夫民之性,惡勞而樂佚。佚則荒,荒則不治,不治則亂,而賞刑不行於天下者必塞。”(《韓非子·心度第五十四》)所以治理民眾要從根本上考慮問題,並不以滿足民眾一時欲望為轉移,目的是給民眾帶來長遠、實際的利益。當君主對民眾施用刑罰的時候,並不是憎恨民眾,而是從愛護他們的根本利益出發的。令行禁止,民眾就安寧;賞賜太濫,奸邪就滋生。《韓非子·心度第五十四》:“聖人之治民,度於本,不從其欲,期於利民而已。故其與之刑,非所以惡民,愛之本也。刑勝而民靜,賞繁而奸生。”

《五子之歌》第二首歌以太康為教訓,反對過分沉湎於酒色安逸。即《大禹謨》說的“罔遊於逸,罔淫於樂”。

後面三首歌大體是從《大禹謨》大禹所說的“正德、利用、厚生”三方面依次論述的。據孔安國傳:“正德以率下,利用以阜財,厚生以養民,三者和,所謂善政。” (《尚書正義·虞書·大禹謨第三》)善政的標準是:政治路線正確、大力發展經濟、社會生活富足。

西方文明由於外族入侵、貴族專制統治等歷史因素,國家與社會長期割裂,而大一統的中國自古以來就強調政經一體、政教一體,政治、經濟、教化三者相和諧(《大禹謨》所說的“惟和”)才是社會治理的目標——過去是這樣,21世紀的今天仍然應當是這樣!

經文:

其一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其二曰:“訓有之: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厎滅亡。”

其四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荒墜厥緒,覆宗絕祀!”

其五曰:“嗚呼曷歸?予懷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鬱陶乎予心,顏厚有忸怩。弗慎厥德,雖悔可追

語譯:

第一首歌唱到:“先祖大禹早就告誡過我們:對待百姓,要親近,不能疏遠,更不能蔑視他們。百姓是國家的根本,百姓安居樂業國家才能長治久安。在我心目中,眾多普通男女的能力都比我們強,他們的利益也高於我們的利益。小看大眾的能力、無視大眾的利益,治國者就會犯錯誤。一個人出現了三次過失,仍不反省,難道真的想讓天怒人怨嗎?應該防微杜漸,將矛盾化解在萌芽狀態。我們管理百姓,沒有敬畏之心,就像用腐爛的繩子駕馭著六匹馬一樣,隨時都可能脫韁。想到這些,你還能不敬畏?”

第二首歌唱到:“祖先大禹有這樣的教誨:身為君主,在宮內不要沉湎女色,在宮外不要癡迷遊獵。不要縱情飲酒不知節制,不要沉迷歌舞不知滿足,不要久居深宮,與民眾生活脫節。因為作為君主,哪怕染上其中的一種劣習,沒有不亡國的。”

第三首唱到:“想當年堯帝,由冀州而統有天下。現在太康不僅不遵循堯帝的治國之道,還擾亂了堯帝所建立的法規制度,自取滅亡!”

第四首唱到:“我們的先祖大禹十分英明,他是各諸侯國的天子。在位時健全完善了治國的典章法度,傳給他的子孫。征賦和計量平均,使民用物資不缺,政府官庫豐足。現在這些法度和傳統都遭到了破壞,難道我們的國家該滅亡了嗎!”

第五首唱道:“唉!我們能去哪里呢?一想到這點我就感到悲傷。天下的百姓都痛恨我們,我們還能依靠誰?慚愧啊!沒有遵守祖制,沒有施行德政,現在後悔了還能補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