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禮治國治軍——禮具有真正的普世性(二)

作者: 翟玉忠 蔡青   發布時間: 2023-06-01

經義:

春秋以前“武”的觀念,與現代的軍事理論有很大不同,其主要特點是軍政不分,內外不分,強調內政在軍事鬥爭中的基礎地位。張懷通《〈逸周書〉新研》寫道:“《大武》、《武稱》、《允【廣】文》、《大明武》、《小明武》、《武順》、《武穆》、《武紀》八篇是關於‘武’的篇章,與以《孫子兵法》為代表的兵法相比,有顯著的不同。武的含義包括軍事以及與軍事有關的政治兩個方面的內容,政治是基礎,軍事是主體;兵法講的是戰爭藝術。二者性質的差異,表明各自所處時代的差異。兵法是戰國時代興起的新學問,‘武’只能是春秋末年以前的觀念。”(張懷通:《〈逸周書〉新研》,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351頁。)

筆者認為張先生過度強調了戰國興起的“兵學”與三代軍事理論的不同,沒有看到二者緊密的繼承關係。吳起即是戰國兵家,同時也是孔子再傳弟子,曾子和子夏的學生。唐代陸德明據劉向《別錄》:“左丘明作《傳》以授曾申,申傳衛人吳起。”所以吳起穿著儒服去見魏文侯。

吳起指出,勝利的根本在於用禮義管理好國家,治理好軍隊。凡治理國家和軍隊,必須用禮來教育人們,用義來勉勵人們,使人們懂得廉恥。人們懂得廉恥,力量強大,就足以出戰,力量弱小,也足以堅守。《吳子·圖國第一》:“凡制(制,同“治”——筆者注)國治軍,必教之以禮,勵之以義,使有恥也。夫人有恥,在大足以戰,在小足以守矣。”宋代兵學家施子美解釋說:“辭遜之心,禮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人人皆有是心,即是心而教勵之,則可以有恥矣。古之人內而制國,無異於治軍;外而治軍,無異於制國,是何也?禮義無異理也。故教之以禮,則民知遜而可以有恥矣;教之以義,則民知惡而可以有恥矣。一或悖乎禮義,其誰不恥哉?”(陳曦譯注:《吳子·司馬法》,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38頁。)

可見,禮具有真正的普世性,可以治國治軍、內政外交兼而用之。魏文侯之子,魏武侯曾向吳起請教使陣必定、守必固、戰必勝的方法,吳起認為做到這一點易如反掌,只要國內上下禮義確立就可以了,具體包括賢、不肖之位;官、民之位;君、民之位。《吳子·圖國第一》:“武侯問曰:‘願聞陳必定、守必固、戰必勝之道。’起對曰:‘立見且可,豈直聞乎!君能使賢者居上,不肖者處下,則陳已定矣。民安其田宅,親其有司,則守已固矣。百姓皆是吾君而非鄰國,則戰已勝矣。’”

所以吳起強調“內修文德,外治武備”。文德不僅用於本國,也包括敵國平民在內的天下人。他指出,敵人城邑被攻破後,只需進駐它的官府,任用原來的官吏,沒收其器材物資。軍隊所到之處,不准砍伐樹木、毀壞房屋、擅取糧食、宰殺牲畜、焚燒倉庫,以表明對民眾無殘暴之心。對於請降者要安撫他們。《吳子·應變第五》:“凡攻敵圍城之道,城邑既破,各入其宮,禦其祿秩收其器物。軍之所至,無刊其木、發其屋、取其粟、殺其六畜、燔其積聚,示民無殘心。其有請降,許而安之。”

這與《逸周書·大明武》最後一節所說的“大夷”中心思想近乎一致。可見春秋以前“武”的觀念與兵學思想並無本質區別,二者都源於三代軍禮。普世的禮義是軍禮的核心,當然也是治國治軍的基礎。

經文:

應天順時,時有寒暑風雨饑疾,民乃不處,移散不取,農乃商賈委以淫樂,賂以美女,主人若杖,□至城下高堙臨內,日夜不解,方陣並功,云何能禦雖易必敬,是謂明武

城高難平,湮之以土,開以走路,俄傳器櫓因風行火,障水水下老弱單處,其謀乃離既克和服,使眾咸宜,惠用元元,文誨其寡,旁隧外權,墮城湮溪,竟其金革,是謂大夷

語譯:

發動戰事要上遵天命,下合天時。當敵國寒暑失常風雨不調,導致饑荒疾疫流行,就是征伐的合適時機——敵國民眾生活難以為繼,離散逃亡又得不到安置,安土重遷的農民就會像商人一樣漂泊四方。此時,先向敵國傳播靡靡之音以敗壞政風,賄賂美女以迷惑君臣,待其文官武將頹惰自甘後再兵臨城下發動攻擊。構築高丘俯視城內,日夜不懈,雙陣齊攻,敵方如何能抵擋?戰場無小事,即便可以輕鬆獲勝,也要謹慎小心全力以赴,這才叫懂得用武之道。

敵方城牆高不可攀,就積土成山開闢戰道。給敵人留下出逃缺口,迅速用攻城器械展開進攻。或借助風勢而用火燒,或攔河蓄水而用水灌。敵方只剩下老弱殘兵,說明其大勢已去敗局已定。贏得敵國的求和與歸服後,要安置好軍民大眾,善待無辜百姓,約法三章安撫教化,接管該國的軍政大權,拆毀其城牆,填平其護城河,收繳其兵器,這樣才叫平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