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作者: 尤慎   發布時間: 2023-03-15

摘 要: 《史記》認為“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從現代觀點看,就是認為舜帝全面完成了締造中華文明的偉大工程,作出了一系列開創性的貢獻。具體可概括為四個方面:其一,實現了中華民族南北融合和團結;其二,完備了早期國家體制;其三,樹立了傳統倫理觀念和制度;其四,充分展現了中華民族艱苦奮鬥、自強不息的優良性格。

司馬遷以畢生精血撰寫的《史記》,第一篇就是《五帝本紀》,其為太史公雅馴之作,自當有據。由於古帝記載不可避免的存在某些神話傳說色彩,存在著一些失誤和矛盾,而且在考古材料上又很難得到直接的驗證,不少歷史學家對五帝時代一直採取過於謹慎甚至保守的態度,只是為了通史的慣例才略敘一下,標題上照例要冠以“傳說中的……”字樣,以示姑妄言之。這種態度使得這個領域的研究一直無大進展,一直無法大膽擺脫疑古派的束縛。中華民族自信為炎黃子孫,但對炎黃至堯舜禹時代又不能肯定,這實在是一件最令人尷尬和羞慚的事情。

1956年,楊向奎先生撰文指出:“研究中國古代史,有虞氏是不能忽略的一個歷史時代,應當在中國史上給他一個應有的地位。”[1]表明現代歷史學家對虞舜歷史真實性的重新認可和明確表態。80 年代以來,在中國民族源流史、中國古代國家起源、中華文明史、夏商周斷代研究等領域湧現出一大批著作和論文,取得了不少可喜的成果,將對有虞氏的研究推進了一大步。越來越多的人拓寬了眼界和思路,提高了分析思辨古史迷團的理論和能力,對五帝時代有了更為深入清晰的認識和堅定的信念。越來越多的人堅信司馬遷的記載雖有缺陷,但還是審慎的,有根據的,五帝時代是可信度很高的信史,正如已經得到證實的《殷本紀》一樣。司馬遷將《五帝本紀》作為《史記》的第一篇,就是認定“五帝”為中華民族之祖,中華文明之源。謝寶笙先生說:“五帝時代是中國進入文明社會之初,是中華民族遠祖從元謀人到紅山文化、仰紹文化,積累了一百多萬年量的進化而取得的一次質的進化,這個質變非同小可,它塑造了中國人的基本性格,創造了中國文化的基本特色,使中國人和世界其他民族區別開來。因此五帝時代的文化是中國文化的真正起源,直接影響著中國文化五千年。在進入文明社會之前的時代,或仰紹文化和紅山文化之前的文化,縱使有一些多元的因素,但經過五帝時代的巨大歷史實踐和融合之後,中國文化的中國人特色已完全建立起來。而彪炳後世的禪讓事件,則在五帝文化的融合與形成中有著凸顯的核心作用。”[2]這種看法已成為海內外炎黃子孫的共識。

《五帝本紀》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堯舜禹三帝,黃帝至帝摯部分相當簡略,可以看作堯舜禹史實的背景和鋪墊。而堯舜禹部分之中,最重要的又是舜帝。禪讓事件起於堯,終於禹,而其中的核心人物是舜,他受禪於堯,又禪位於禹,禪讓事件始終是圍繞著舜帝而產生發展的。司馬遷對舜帝的世系、家族、德行、德政作了較詳細的記載,並高度讚頌地說:“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3]一個“德”字,概括了舜帝一生的功績;一個“皆”字,概括了舜帝對黃帝以來事業的全面完成;一個“始”字,概括了舜帝的開創性貢獻對後代的深遠影響。周先民先生認為:“如果把締造中華、凝聚民族、發展文明看作一個偉大的工程,那麼,這個工程是由五帝的合力建設完成的。大致可分為這樣四個階段:1,黃帝肇始奠基。2,顓頊和嚳添磚加瓦。3,堯帝大力推進。4,舜帝全面完成。”[4]這個看法,其實就是太史公“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觀點的現代說明和發揮。下面,我們也就此談一談自己的認識。

一、實現了中華民族南北融合和團結

中國的土地,自古以來以黃河中下游及長江中下游平原為最優良,這一帶,地勢平坦開闊,土質鬆軟肥沃,氣候溫暖濕潤,遊牧、漁獵、農耕皆宜,所以古代部族戰爭,常以逐鹿中原為目標。東方夷族、西方炎黃族、南方苗蠻族先後進入中原,形成了錯綜複雜的局面。促進中華古民族大融合的首先是黃帝,他慣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咸來賓從,最後敗炎帝於阪泉,禽殺蚩尤于涿鹿,基本上達到了中原的統一,組成了以黃族為核心,以黃夷聯盟為主體的北方民族集團。南方苗蠻族雖然嚴重受挫,但並沒有被征服,於是形成了南北兩大民族集團的對立。黃帝的疆域僅能南至長江。至顓頊,勢力範圍擴大到南至於交趾。至堯帝時,天下大水又大旱,面臨巨大危機艱難,三苗又趁機在江淮、荊州數為亂,這說明南北民族矛盾一直處於緊張之中,舜以前的古帝王都未能解決好這一問題。

到了舜帝,這個最大的問題得到了基本解決,這是舜帝對中華民族融合凝聚的巨大貢獻。舜帝的策略不是一味動用武力,而是文武兼施。一方面大力征伐,放讙兜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于三危,以變西戎,舜帝親征有苗,或命禹征有苗的記載,典籍中數見。另一方面採取懷柔感化的政策。史載:“有苗氏負固不服,禹請征之。舜曰:‘我德不厚而行武,非道。吾前教由未也。’乃修教。三年執干戚而舞之,有苗請服。”[5]這樣,“舜卻三苗,更易其俗”,使南方民族大量地融合到北方民族之中,或漸漸地受到北方習俗的同化。當然總還有一部分三苗人在繼續抵抗,漸次向更南方退避,《帝王世紀》載:“(舜)九十五而使禹攝政,攝五年苗氏叛,南征,崩於鳴條,年百歲。”[6]舜以百歲高齡仍要親征有苗,說明舜一生以平服三苗,實現南北民族統一為己任,死而後已。也說明三苗對舜心有好感,舜出征容易成功,甚至可以不戰而定。而三苗對禹的嚴厲一向不服,故禹攝政五年而有苗氏叛。舜帝南巡並留葬江南,在中華民族融合形成的歷史上是一件最值得注意的大事。自古以來,“舜跡”遍佈南北各地,說明舜帝在南北各族人民心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和深遠的影響。“舜跡”在南方更多,更受重視,流傳更廣,這決不是偶然的。舜帝南征三苗人腹地零陵,對永州的影響更是巨大而深遠,使湖南零陵成為受中原影響最早最深的五嶺山丘地區,成為溝通嶺南珠江文化的前沿,奠定了零陵郡以九疑山和瀟水為中心的行政格局,標誌著零陵文化的苗蠻時期開始結束。

舜帝對中華民族融合團結的巨大貢獻還有一點。那就是進一步促進了北方民族集團的內部親善。據《史記》,舜為冀州人,為黃帝血脈後裔,據《孟子》,舜則為山東人,為東夷族人。舜帝妻堯之二女,如果舜與堯同祖,似乎不合古禮。看來何光岳先生的解釋是對的:“舜帝正因入贅于黃帝、顓頊族的堯,為堯的女婿,所以舜的子孫便把堯、顓頊、黃帝當作祖宗來祭祀。所以說,舜是由東夷族融入炎黃族的。”[7]以舜帝和二妃的感召力,黃帝族與東夷族的親和團結無疑會大大加強。舜帝受禪堯位,曾避丹朱,登帝位後,重用各族賢人,公正清明,必然會有力促進各族的團結。舜帝不傳位於其子或己族中人,而是傳位於黃帝族的禹,這必然可以消彌分裂和爭奪,有利於部族聯盟的穩定和安定。舜帝的一生,真可謂是民族親和融聚的表率和縮影。

二、完備了早期國家體制

從黃帝稱霸中原開始,諸侯咸尊軒轅為天子,代神農氏,氏族部落聯盟體已經發展為原始國家。據《五帝本紀》,具體標誌有如下幾點:1、以師兵為營衛,即有了常設軍隊和衛戍部隊。2、有官職,如左右大監。3、有都邑,在涿鹿之阿。4、有宗教禮制,如封禪、推策、寶鼎之類。5、有廣大疆域,東至於海,西至於空峒,南至於江,北至於釜山。6、有征伐不順之權勢。7、王位世及制度,王位繼承世襲,多為父子相傳,輔以兄終弟及。8、有分封制度,如玄囂降居江水,昌意降及若水。陳唯聲先生曾從考古材料出發,比較了中西文明和國家的起源,認為“參照世界史上確定文明的通例,中國古代文明與國家的起源應提前幾百年,即上溯到《五帝本紀》中的黃帝時代,相當於考古學上的龍山文化中期。”[8]因為這個時代,在金屬工具、城鎮建築、文字、墓葬所體現出來的社會階級分化等方面,均不遜色于國外其他文明中的早期國家。

到了堯舜時代,中華古國已經發展到相當完備成熟的程度,而起到核心作用的就是舜帝。在舜帝的大力刷新和創造之後,夏禹父子才得輕鬆地建立起夏王朝的統治,在國家體制上幾乎沒有作什麼變動。當然,只是廢除了禪位制度。舜帝的貢獻,主要有以下幾點:

1、設置了分工明確的官制和官吏考核制度。在堯帝以前,未見有系統完整的行政部門及各類官職,重大事件似乎都是召開四嶽會議商定,臨時指派某人去完成。舜帝一方面保留了四岳會議的傳統,一方面明確地設立有司居官相事,委託了 22 位大臣,並作了具體的分工安排。例如,伯禹為司空,平水土;棄為後稷,掌農事;契為司徒,掌五教;皋陶為士(又曰大理),掌五刑;倕為共工(又曰工師),掌手工之事;益為朕虞,掌山澤鳥獸;伯夷為秩宗,典三禮;夔為典樂,掌禮樂教化;龍為納言,掌出入帝命和賓客。可以看出,農、林、工、禮、樂、刑等部門已經形成了系統,中央官制的雛形已確定下來了。以後夏商周乃至秦漢,大致上都是沿用這個系統,不過是有所增益、調整,改換了部分名稱而已。同時,舜帝在任命這 22 人時,雖然也徵求了四嶽的意見,但沒有任何人反對,顯然已與堯帝時有所不同了,說明舜帝時君主集權上升。舜帝不僅設置了系統官制,還創造了對官吏的考核制度。《尚書•堯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熙。”三年考核一次,三次決定升降獎罰,不僅合乎原始民主傳統,又加強了君王和國家權力,實在是一個高明的創舉。

2、擴大國土並劃分政區。黃帝時的疆域已如上述,至顓頊,最大的發展是南方達到了交趾。其後帝嚳和堯帝都有所擴大。舜使禹治水,禹披九山,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大大有利於舜帝開拓疆土。這時,國土方五千里,至於荒服。南撫交趾、北發;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發、息慎;東長、鳥夷。舜在禹定九州的基礎上,劃定十二州,委任十二州牧治理地方。舜舉八愷,使主後土,以揆百事,又舉八元,使布教于四方,看來十二州牧可能有八愷八元在內,是中央政府直接任命的。這十二州牧可能有的就是各地的諸侯或部落首領,但性質上已是行政區首長,是按地域來治理的,而不再是氏族部落以種姓來治理其領地。再者,十二州不僅包括國土邊疆地區,也包括君王所居的中心冀州。十二州的劃分,是舜帝重大貢獻,一直影響到中華五千年,後來的郡縣制,省縣制都是在十二州的基礎上產生發展起來的。

3、制定和頒佈刑法。刑法作為一種懲罰報復手段,在原始氏族之內和之間早就存在了。但將它制度化,形成條律,並由專職官員審理,卻是國家成熟時才能產生。堯以前刑律未見詳細記載,至舜帝才有系統的記錄:“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撲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過,赦;怙終賊,刑。欽哉,惟刑之恤哉!”[9]這段文字雖然很簡短,意義卻十分深刻久遠。第一,“象”者 ,刻畫也。故知舜帝已刻刑律於器物,使民知所懲戒。春秋時代,鄭鑄刑書,晉鑄刑鼎,鄭又著竹刑,孔子大力反對,現代歷史學家則譽為大事,其實早在舜帝時就已經開了先例。第二,官吏犯罪,要施鞭刑。三代有刑不上大夫之說,那是氏族社會民主制度消失太久時的產物。第三,過失小罪,可赦,而怙惡不悛,當刑。注意有所區別過失犯罪和故意犯罪,自古以來都接受了這種思想。第四,流宥五刑,金作贖刑,體現了仁慈寬刑的精神。第五,慎刑原則,“欽者”,敬 也 ;“ 恤 ”者 ,慎也。用刑唯慎,不可草菅人命,代表了千百年來小民的呼聲。刑律頒佈後,舜命皋陶作士,並指示說:“蠻夷猾夏,寇賊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維明克允.”⑽可見舜作象刑,主要是針對蠻夷的,但很注意掌握一定的尺度分寸,以公正廉明來使人心服。舜帝罰“四罪”(三苗、共工、讙兜、鯀),流“四凶”(渾沌、窮奇、檮杌、饕餮),其中既有蠻夷,又有黃帝族人,還有東夷族人,既有高官諸侯,又有不肖子弟,可見舜帝確實做到到“維明克允”,譽為中國刑法學之父亦不為過。

4、確立了帝王巡狩制度。黃帝以來的古帝王,雖然也有行巡邊陲,祭祀名山大川的記載,但並未形成制度。到舜帝,每歲二月,東巡狩;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每年巡狩東南西北四方一遍,與春夏秋冬四季結合,這樣的巡狩每五年要進行一次。

目的一是祈求神靈賜福,二是瞭解各地實情,三是與各地核對曆日和度量衡,四是安撫各地,融洽關係。因此,帝王巡狩制度對鞏固國家政權很有必要。而巡狩四方是很辛苦的,只有舜帝這樣勤政憂民的帝王才能堅持下來,舜帝后來南巡死於九疑山,按巡狩制度推斷,應是夏季五月出發的。有一點最值得注意的是,舜帝巡狩每一處,都要“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11]看來最早開始統一度量衡的,並不是秦始皇,而是舜帝。

三、樹立了傳統倫理觀念和制度

在氏族社會,人們都是按血緣關係共同生活的,最早的人倫關係和倫理觀念當然要以血親關係為核心和基礎。對子女來說,孝是一種最為重要的美德,否則以族長為中心的氏族根本無法代代維持生存下去。到了五帝時代,即在宗法體系基礎上形成早期國家的時候,第一

美德仍然是孝。忠就包含在孝裡面。君後就是族長父母,臣子就是子女兒孫,對君王的忠和對父母的孝,在本質是統一的,一致的。因此,孝行成為考察賢能的一個首要標準。堯帝選擇舜帝時,第一好感就是孝,毫不猶豫地選定為女婿,使他具備了接任帝位的最佳資格。而四嶽推舉舜,首先提到的就是孝,看來,我國科舉史上第一個孝廉進士就是舜。

在“父頑,母嚚,弟傲”的家庭中,舜帝“能和以孝,烝烝而治,不至奸。”其艱辛苦楚遠遠超過了一般人,所以《二十四孝圖》將舜帝列為第一,而敦煌變文中則稱舜為“苦孝子”。舜帝的許多故事,人們都漸漸淡忘了,但他的孝行世世代代被當作典範而流傳下來,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其影響之深遠,自不待言。

孝的本質,從思想情感上說,就是愛父母。在氏族時代,天下為公,“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12],自然地從愛父母推廣到愛一切親人,一切人,這就是仁愛。到氏族解體,國家誕生後,私有、貪欲、詐謀、盜竊亂賊日盛,仁愛之心日益淡薄,故孟子要提倡“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13]。舜帝對其父母弟妹的孝悌,這是仁,舜耕曆山,漁雷澤,陶河濱,當地之人能在他的仁義言行影響下,讓畔、讓居、器牢而無欺。舜帝所到之處,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其感召力之大,實不待言,這也是仁。舜帝攝政之後,興利除弊,勤政野死,這也是仁。舜設象刑,使民知畏,慎刑寬宥,這又是仁。舜除“四罪”、“四凶”,為國為民除害,這實際上也是仁。舜受禪帝位,勇承大任,而又激流勇退,這還是仁。舜對三苗修文德以來之,不得已而用武,這同樣還是仁。舜帝自古以來深受人民愛戴,因為他實在是個仁義之君。

舜帝不僅親為表率,努力行孝施仁,而且還大力開展教化,選拔專職官員來主管或進行配合。舜帝是個著名的孝子,二十以孝聞,堯帝當然首先委任他“慎和五典”,即司徒之職,結果“五典能從”。舜帝之中國踐天子位後,“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

弟恭,子孝,內平外成。”又委任契為司徒,敬敷五教。而伯夷為秩宗(鄭玄曰:“主次秩尊卑。”),夔為典樂,教稚子,皋陶為士,互相配合,大力促進了古代倫理觀念和三綱五常的制度化。

總之,我國古代倫理觀念的核心是三綱五常,而三綱五常的核心是孝。忠是孝的推廣,仁是孝的實質,這些都集中體現在舜帝身上,並得了系統化和制度化。說舜帝是中國古代倫理體系的創始人,同樣亦不為過。

四、充分展現了中華民族艱苦奮鬥、自強不息的優良性格

世界上的其他文明古國,均遭挫折而中斷,唯有我中華文明能延綿至今,這說明中華民族具有極強的堅忍性和生命力。這種堅忍性是在艱難困苦的鬥爭中磨練出來的。唯其堅忍,所以能吃苦,能耐勞,能持久,能生存。中華民族自古以來以農為本,農耕歷史特長,這對中華民族能艱苦奮鬥、自強不息具有極大的影響。因為農耕民族欲生存下去,比遊牧漁獵民族更加需要辛勤的勞動和耐心的培育;農耕民族更加依戀於土地,除了努力奮鬥建設自己家園之外,別無他所。到了堯舜禹時代,國家初步形成,有力地促進了氏族內部的階級分化,社會矛盾日益加劇,同時,又加速了民族的發展和融合,激發了民族間的矛盾和鬥爭。加之天下大水又大旱,中原深受其害,真是天災人禍,內憂外患一齊來。舜受命於危難之際,力挽狂瀾,將中華文明大大推進了一步。而在艱難困苦之中,舜帝將中華民族固有的美德發揚光大,集中地體現出中華民族的傳統性格。

舜從小就生活在艱難困苦之中,這磨練了他吃苦耐勞的意志,養成了他勤勞節儉的習慣。據《史記》和《屍子》等古籍,舜曾耕於曆山,漁于雷澤,陶於河濱,作什器于壽丘,灰于常羊,就時負夏,販於頓丘,債于傅虛,糴於平陽,牧于潢陽,歷盡了各種勞作的艱辛。舜

帝成為天子以後,仍然堅持親自勞作,不求安逸。《呂氏春秋》說:“舜之耕漁,其賢不肖,與為天子同。其未遇時也,以其徒屬,掘地財,取水利,編蒲葦,結罘網,手足胼胝不居,然後免於凍餒之患。”《管子》亦曰:“ 有虞之王,燒曾藪,斬群害,以為民利,封土為社,置木為閭,民始知禮也。”這些記載都證明舜帝一生勤勞,未嘗暫息。

舜帝又力戒逸侈,一生過著十分儉樸的日子。例如《史記》說:“墨者亦尚堯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糲粢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 [14]《韓詩外傳》卷三也有同樣的記載:“昔者舜甑盆無膻,而下不以餘獲罪;飯乎土簋,啜乎土型,而農不以力獲罪;麂衣而盩領,而女不以巧獲罪。”這證明舜帝節儉是自覺的,不願增加臣下的負擔,而不是臣下不能提供 。《韓非子•十過》有一則獨特的記載:“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軒山木而財之,削鋸修其跡,流漆墨其上,輸入於官,以為食器。諸侯以為益侈,國之不服者十三。”

其實這正好證明舜帝十分注意節儉,宮中食器關乎國家禮儀,也不過是稍作加工而已。反對舜帝受禪,又何患無辭?

勤勞者深知稼穡之艱難,故能知節儉,節儉者知戒奢侈,故能不貪,所以,勤、儉、廉有著天然的聯繫,儉以養德是古人的名訓。孔子曰:“溫良恭儉讓”。儉為儒家德目之一。老子曰:“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15]儉為道家三寶之一。古人如此重視勤儉,良有以也。舜帝勤儉如彼,其廉德可知。

艱難困苦,玉汝于成。正因為舜帝一生勤勞節儉,歷盡艱辛,所以才能成就一番事業。若非舜帝在家備受折磨,又怎能成其孝名?又怎能努力樹立起五典倫常?若非舜帝流浪四方,百苦遍嘗,眾業皆為,又怎麼能入於大麓,烈風雷雨不迷?又怎能遍入百官,百官時序?

所以孟子感慨良深地說:“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⒃艱難困苦可以磨練人的意志,增長人的才幹,但也可以摧垮人的信心,消磨人的鬥志,所以舜帝可以千古垂範,中華民族可以以舜帝為驕傲,為榮幸。

(尤慎,江蘇蘇州人,零陵師專中文系副教授,師專圖書館館長;出處:《零陵師範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1年10 月號,第22卷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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