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義：

齊桓公大體上仍算得上是一位明君，他善於聽諫，任用賢士，所以成為春秋五霸之首。本章所記的是齊桓公打獵時遇到的一位老人，藉祝壽之機，對齊桓公有所進諫，勸他“金玉之賤，人民是寶”、“好學士而不惡問，賢者在側，諫者得入”、“無使群臣百姓得罪於吾君，無使吾君得罪於群臣百姓”，齊桓公雖對第三條有所疑問，因為他顯然認為自己高高在上，和臣下不是對等的關係。但在老人解釋之後，也信服地接受了。齊桓公能夠接受大臣乃至一般老百姓的諫言，在當時的國君之中，是很難得的。反觀歷史上的危亡之君，則多是剛愎自用，不聽諫言的，由此也看出從諫的重要性。

經文：

齊桓公逐白鹿，至麥丘之邦，遇人，曰：“爾何謂者也？”對曰：“臣麥丘之邦人。”桓公曰：“叟年幾何？”對曰：“臣年八十有三矣。”桓公曰：“美哉！”與之飲。曰：“叟盍為寡人壽也？”對曰：“野人不知為君王之壽。”桓公曰：“盍以叟之壽祝寡人矣？”邦人奉觴再拜曰：“使吾君固壽，金玉之賤，人民是寶。”桓公曰：“善哉祝乎！寡人聞之矣，至德不孤，善言必再，叟盍優之？”邦人奉觴再拜曰：“使吾君好學士而不惡問，賢者在側，諫者得入。”桓公曰：“善哉祝乎！寡人聞之，至德不孤，善言必三。叟盍優之。”邦人奉觴再拜曰：“無使群臣百姓得罪於吾君，無使吾君得罪於群臣百姓。”桓公不說，曰：“此言者非夫前二言之祝，叟其革之矣。”邦人潸然而涕下曰：“願君熟思之，此一言者，夫前二言之上也。臣聞子得罪於父，可因姑姊妹而謝也，父乃赦之。臣得罪於君，可使左右謝也，君乃赦之。昔者桀得罪於臣也，至今未有為謝也。”桓公曰：“善哉！寡人賴宗廟之福，社稷之靈，使寡人遇叟於此。”扶而載之，自禦以歸，薦之於廟，而斷政焉。桓公之所以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以兵車者，非獨管仲也，亦遇之於是 。

《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語譯：

齊桓公打獵時追趕一只白鹿，趕到麥丘這個地方，碰見了一個人，齊桓公問：“你是什麼人？”那個人回答說：“我是守衛麥丘邊境的人。”齊桓公問：“老人家年紀有多大了？”回答說：“我年紀已經有八十三歲了。”齊桓公說：“好啊!”就和老人一起飲酒，對他說：“老人家為什麼不為我祝壽呢？”老人回答說：“我是鄙野的人，不知道怎麼樣替君王祝壽。”齊桓公說：“為什麼不用老人家的長壽來祝我長壽呢？”這守邊疆的人舉起酒杯拜了兩次，說：“願我們的國君穩固長壽，將金玉看得低賤，將人民看成寶物。”齊桓公說：“這樣的祝福多好啊!我聽說過，有最高道德的人不會孤單，好的話一定要再說一句，老人家為什麼不再說一句？”這守邊疆的人舉起酒杯拜了兩拜，說：“希望能夠讓我們的國君喜愛學習，不厭煩向別人請教，有賢能的人在身邊輔佐，向國君進諫的人能夠得到允許。”齊桓公說：“這樣的祝福多好啊!我聽說過，有最高道德的人不會孤單，好的話一定要說三句，老人家為什麼不再說一句？”這守邊疆的人舉起酒杯拜了兩拜，說：“希望不要讓大臣們和老百姓得罪我們的國君，也不要讓我們的國君得罪大臣們和老百姓。”齊桓公聽了很不高興，說：“這句話沒有前兩句祝福的話那麼好，老人家再換一句話吧。”這守邊疆的人潸然淚下，說：“希望國君仔細地思考一下，這一句比前兩句話還要好。我聽說兒子得罪了父親，可以通過姑母姐妹向父親謝罪，父親就會赦免他。大臣得罪了國君，可以通過國君左右的侍臣向國君謝罪，國君就會赦免他。以前夏桀得罪了商湯，商紂得罪了周武王，這是君王得罪他的大臣，到了今天也沒有通過哪個人為他謝罪。”齊桓公說：“好啊!我依賴宗廟裏祖先的福氣、社稷的神靈，才能讓我在這裏碰到這位老人家。”就將他扶上車子，自己給他駕車回去，到了祖先的廟裏，向祖先推薦他，讓他決斷國家的政事。齊桓公之所以能夠多次召集諸侯舉行盟會，天下的一切都得到匡正，卻沒有依靠武力，並不是單獨依靠管仲一人，也是因為他遇到了這位老人。

《詩經》上說：“有這麼多的賢士，文王因此得到安寧。”

（整理自孫立堯注譯：《新譯韓詩外傳》，臺北三民書局2012年版。經義為原書“研析”部分，文章並不代表本網觀點；標題為整理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