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義：

“誠”也就是不欺，在中國古代的道德體系中佔據很重要的地位。春秋時代，這種講求信義的情形還是比較多的，如齊桓公不失信於曹沬，晉文公的退避三舍等等，還有宋襄公在戰場上“不重傷，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那樣極端的例子，所以顧炎武在《日知錄》裏講到春秋戰國時期的變化時說：“春秋時猶尊禮重信，而七國則絕不言禮與信矣。”本章中也是一個春秋時期兩國交鋒中的事例，華元與子反互相以真實軍情相告，最終能夠使兩國和解，這在後代講求詭詐之道的軍事行動中似乎不可想像，但從某種方面也說明了這種禮義與誠信在古代社會中所產生的巨大影響。

經文：

楚莊王圍宋，有七日之糧，曰：“盡此而不克，將去而歸。”於是使司馬子反乘闥而窺宋城。宋使華元乘闥而應之。子反曰：“子之國何若矣？”華元曰：“憊矣。易子而食之，㭊骸而爨之。”子反曰：“嘻，甚矣憊！雖然，吾聞圍者之國，箝馬而抹之，使肥者應客。今何吾子之情也？”華元曰：“吾聞君子見人之困則矜之，小人見人之困則幸之。吾望見吾子似於君子，是以情也。”子反曰：“諾，子其勉之矣。吾軍有七日糧爾。”揖而去。子反告莊王，莊王曰：“若何？”子反曰：“憊矣。易子而食之，㭊骸而爨之。”莊王曰：“嘻，甚矣憊！今得此而歸爾。”子反曰：“不可，吾已告之矣。曰：軍亦有七日糧爾。”莊王怒曰：“吾使子視之，子曷為而告之？”子反曰：“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之臣，何以楚國而無乎？吾是以告之也。”莊王曰：“雖然，吾子今得此而歸爾。”子反曰：“王請處此，臣請歸耳。”王曰：“子去我而歸，吾孰與處乎此？吾將從子而歸。”遂引師而歸。君子善其平己也。華元以誠告子反，得以解圍，全二國之命。《詩》云：“彼姝者子，何以告之？”君子善其以誠相告也。

語義：

楚莊王率兵圍攻宋國，軍中只剩下七天的糧食。楚莊王說:“如果這些糧食吃完了還不能攻下城池，就回國。”這時派司馬子反爬上攻城的工具窺視宋國城裏，宋國派了華元登上攻城工具和子反相應答。子反問:“你們的國家情況怎麼樣了？”華元回答：“已經很疲憊了!城裏的人互相交換子女來吃，把人骨頭劈開當柴燒。”子反說:“唉，這疲憊得真是太厲害了!儘管如此，我聽說被圍困的國家，將木條放在馬口中，讓它吃不下東西，讓肥壯的人應對客人，以表示自己的糧食充足。現在你為什麼這麼誠實呢!”華元回答說:“我聽說有道德的人看到別人困頓就哀憐他，沒有道德的人看到別人困頓就感到慶倖。我看你像是一個有道德的人，所以才這麼誠實。”子反說:“好吧請你們努力堅守城池，我們的軍隊也只有七天的糧食了。”華元作揖後離開。子反回去後，向楚莊王彙報情況。楚莊王說:“怎麼樣?”子反說:”已經很疲憊了!城裏的人互相交換子女來吃，把人骨頭劈開當柴火燒。“楚莊王說：“唉，這疲憊得真是太厲害了！現在我們可以攻打下這座城池，然後回去。”子反說：“不行。我已經告訴他了，說我們的軍隊也只有七天的糧食。”楚莊王生氣地說：“我讓你去探視情況，為什麼把我們的實情告訴他們？”子反說：“這麼小的一個宋國，還有不欺騙人的臣子，為什麼楚國就沒有呢？所以我把實情告訴他們了。”楚莊王說：“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將它攻打下來，然後回去。”子反說:”請大王您留在這裏，請讓我回去。”楚莊王說:“你離開我而回去，我和誰留在這裏呢？我也要和你一起回去。”於是率領軍隊回到楚國。有道德的人讚美子反和華元能夠自己和解，華元以實情告訴子反，得以解除宋國之圍，保全兩國百姓。《詩經》上說:“那美好的人啊，我用什麼來告訴他呢？”有道德的人讚美他們能夠以實情告訴對方。

（整理自孫立堯注譯：《新譯韓詩外傳》，臺北三民書局2012年版。經義為原書“研析”部分，文章並不代表本網觀點；標題為整理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