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君子之為德也,無與終也

作者: 翟玉忠   發布時間: 2022-01-08

闡微:

本節總論人道(善)與天道(德)的關係。由人道達于天道,這是中國文化最顯著的特點之一。天道為本,知天道者聖,故作者說:“不聖不智,不智不仁。”人道為始,故有:“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這裡的五行和亦包括四行和。

文中以古樂的起始“金聲”喻人道,以終結“玉音”喻天道,說明由人道始,以天道終的人間大道。

後世不明大道,漢儒改仁、義、禮、智、聖五行為仁、義、禮、智、信五常。董仲舒《舉賢良對策一》云:“夫仁、義、禮、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修飭也。”(見《漢書•董仲舒傳》)《白虎通•性情》說“五常”與董仲舒同。《荀子•非十二子》稱子思、孟子“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唐代楊倞作注,竟錯解五行為五常,他說:“五行,五常:仁、義、禮、智、信是也。”

更有甚者,後人妄改五行為五常。《賈子•六術》:“人有仁、義、禮、智、聖之行,行和則樂興,樂興則六。”明以後本皆改“聖”為“信”,而清代盧文弨所見宋代建甯府陳八郎書鋪刻本“信”仍作“聖”。

中華文化天道不彰,實自茲起!

儒家內聖心法失傳,實自茲起!

悲夫!

經文:

君子之為善也,有與始,有與終也[1]。君子之為德也,有與始,無與終也[2]。金聲而玉振之[3],有德者也。金聲,善也;玉音,聖也。善,人道也[4];德,天道也[5]。唯有德者然後能金聲而玉振之。不聰不明,不聖不智[6],不智不仁[7],不仁不安[8],不安不樂[9],不樂亡德[10]。 

譯文:

君子從事于人道之善,因為是世間事業,身體有生有滅,善業亦有始有終。君子修習天道之德,是從身體起修,上達無形相的大道,所以說有起點而沒有終點。有德的人,其生命猶如一曲美妙的音樂,以鐘(金)聲始,以磬(玉)聲終。金聲比作什麼,人道之善。玉音比作什麼,知天道之聖。善屬於人道,德屬於天道。只有有德之人才能夠作到由人道之善始以天道之德終。一個人不聰明則不聖智,不智慧則缺失仁愛的美德,缺失仁愛的美德就不會安康,不安康就不會心靈快樂,不心靈快樂是由於缺乏德行。

注釋:

[1]君子之為善也,有與始,有與終也:帛本說云:“言與其體始與其體終也。”這裡的“體”指有形的身體。 

[2]君子之為德也,有與始,無與終也:帛本說云:“有與始者,言與其體始;無與終者,言舍其體而獨其心也。”君子終於德,必於心上求大法,捨棄一切名相,故說“舍其體而獨其心” 。言上達之路遠矣!總之,為善、為德,皆自體始。

[3]金聲而玉振之:龐朴先生注云:“古樂大合奏以鐘(金)聲始,以磬(玉)聲終,故曰金聲玉振。《孟子•萬章下》曰:‘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金聲譬如四行之為善,智之事;玉振譬如五行之志於德,聖之事;唯有德者然後能金聲而玉振之。”

[4]善,人道也:帛本說云:“善也者,有事焉者。”強調善的有為一面,善甚至需要聖人的引導,所以經文後面說“其人(即聖人——筆者注)施諸人。”

[5]德,天道也:帛本說云:“天道也者,已有弗為而美者也。”重德的無為一面,所以經文後面說“天施諸其人,天也”。

[6]不聰不明,不聖不智:帛本說云:“聰也者,聖之藏於耳者也;明也者,智之藏於目者也。聰,聖之始也;明,智之始也。故曰:不聰明則不聖智。聖智必由聰明。聖始天,智始人;聖為崇,智為廣。”龐朴先生注意到,按帛本說的體例,“不聖不智”一句似當作“不聰明則不聖智”。 作者以見於事物未形之際為聞、為聰,見於有形之際為見、為明,指示我們聖智是一種真正的大智慧,即“聖智必由聰明”。

[7]不智不仁:帛本說云:“不知所愛則何愛?言仁之乘智而行之。”此云美德源于智慧。

[8]不仁不安:帛本說云:“仁而能安,天道也。”安樂源于美德,此自然之道,人性之必然。

[9]不安不樂:帛本說云:“安也者,言與其體偕安也,安而後能樂。”安,顯然包括身體上的安康。身體上的安康是心靈快樂的重要前提。

[10] 不樂亡德:帛本說云:“樂也者,流體,機然忘塞,忘塞,德之至也,樂而後有德。”這裡的樂是證得天道之樂,不是一般肉欲上的快樂。這是學人必須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