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翟玉忠 杨惠芬 发布时间: 2025-03-17
经义:
《黍离》是《王风》首篇,“王风”即王者之风,指周室东都王城畿内之地的诗歌。王者之诗当在雅中,此处为何列于风中?
公元前771年,周幽王被申侯和犬戎所杀,宗周镐京为戎狄占据,一年后平王东迁洛邑。此时周王室已经失去大一统天下的王者之实,其政令和教化(政教)仅行于王畿之内,“东周”事实上已经和“诸侯国”一样,所以称为王“风”。《毛诗注疏·王城谱》解释说,虽然当时周王朝的统治力量已经衰弱,但上天赋予的正统地位还没有改变。就像《春秋》记载的那样,周天子虽然实际权力衰微,名义上仍受天下尊重。说天子和诸侯没什么区别,是因为虽然天子名义上保持着最高爵位,实际政令教化只能在天子都城附近推行,能影响到的范围和诸侯国差不多,因此说两者没有实质区别。《诗经》里的诗歌是根据政治状况创作的,“国风”和“雅”的分类对应着政治影响范围的大小。所以虽然天子爵位最尊贵,但因其实际政教影响范围狭小(和诸侯相当),相关的诗歌就只能归入“国风”。“于时王室虽衰,天命未改,《春秋》王人之微犹尊矣。言与诸侯无异者,以其王爵虽在,政教才行于畿内,化之所及,与诸侯相似,故言无异也。诗者缘政而作,风、雅系政广狭,故王爵虽尊,犹以政狭入风。”
天下政教大一统是中国人永恒的精神追求,它是持久和平、永续发展的基础。所以《王风》本身就是对大一统秩序沉沦的批判,其诗为衰世之音——低徊婉转,哀伤多思。
《黍离》的故事发生在东周之初,地点在西周故都镐京,主人公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周大夫。他因公务重游旧都,看到宏伟无比的王朝大邑已成无际荒野,眼前所见唯有“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诗人独立天地之间,面对天崩地裂的巨变,只能扼腕长叹!
《毛诗序》说:“《黍离》,闵(闵,同“悯”——笔者注)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可以想见,战乱之后镐京宫室大坏,地上长满了庄稼。大夫因公务来到这里,触景伤情,昔日繁华的宗庙宫室,如今却黍稷茂盛。大夫目睹此景,心中不忍离去,步履缓慢而沉重,内心充满忧愁,思绪纷乱却无处倾诉——不禁感叹:那些理解我的人,知道我心忧国事;那些不理解我的人,会说我在求取名利。见我久久停留,他们会问我是在求什么。真正理解我的人寥寥无几,我无处诉说,只能向苍天倾诉。那遥远而深邃的苍天啊,那个亡国之君呀,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竟让宗庙变成了如此模样!大夫对此极度愤慨:那究竟是什么人啊!《毛诗注疏》:“镐京宫室毁坏,其地尽为禾黍。大夫行役,见而伤之,言彼宗庙宫室之地,有黍离离而秀,彼宗庙宫室之地,又有稷之苗矣。大夫见之,在道而行,不忍速去,迟迟然而安舒,中心忧思,摇摇然而无所告诉。大夫乃言,人有知我之情者,则谓我为心忧,不知我之情者,乃谓我之何求乎。见我久留不去,谓我有何所求索。知我者希,无所告语,乃诉之于天。悠悠而远者,彼苍苍之上天,此亡国之君,是何等人哉!而使宗庙丘墟至此也?疾之太甚,故云‘此何人哉’!”
表面看来,诗人触景生情,凭吊故国,他何尝不是在思念天下大一统的繁荣昌盛呢?
2700多年后,吾辈再解《诗经》,能够成为《黍离》作者的“知我者”吗?
——但愿如此!
经文: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
语译:
看那黍子沉甸甸,高粱苗儿绿油油。故都徘徊无定止,无限忧思在心头。知我懂我同道人,最知我为国事忧。不懂不知我的人,说我是把名利求。高高在上苍天呀!亡国之君是何人?
看那黍子沉甸甸,高粱穗儿满盈盈。故都徘徊无定止,我心伤悲如醉酒。知我懂我同道人,最知我为国事忧。不懂不知我的人,说我是把名利求。高高在上苍天呀!亡国之君是何人?
看那黍子沉甸甸,高粱穗儿红彤彤。故都徘徊无定止,内心如噎真难受。知我懂我同道人,最知我为国事忧。不懂不知我的人,说我是把名利求。高高在上苍天呀!亡国之君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