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百,不离“因人情、节人欲”的礼义(《国风·卫风·竹竿》)

作者: 翟玉忠 杨惠芬   发布时间: 2025-02-26

经义:

唐代孔颖达认为《竹竿》同上篇《氓》一样是反映卫宣公时代的诗作。《毛诗注疏·邶鄘卫谱》云:“《氓》云‘宣公之时’,则宣公诗也。《竹竿》从上言之,亦宣公诗也。”宣公失德失治,纵欲乱伦,国人上行下效,淫风大行,男女无别,遂相奔诱。然而,在这样的社会状态下,卫国也有丝丝清流,就是《竹竿》中的卫女。她远嫁异国,在他乡也没有能够被夫君以礼相待,虽思念家乡,却能“因人情、节人欲”,“发乎情、止乎礼”,从容中道。《毛诗序》也说:“《竹竿》,卫女思归也。适(适,嫁的意思——笔者注)异国而不见答,思而能以礼者也。”

孔子认为:“《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第二》)这里的“思”,不是思想之意,而是同上述《毛诗序》中的“思”一样,都有希望的意思。(参阅夏含夷:《〈诗〉之祝诵,论“思”字的副词作用》,收入夏氏《三代损益记:夏商周文化史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版)《诗经》希望天下人不走邪路,同归正道,何尝不是希望世人同归于“因人情、节人欲”的礼义呢!在此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诗三百,不离“因人情、节人欲”的礼义!

《竹竿》一诗,有些后世学者考证,它和《载驰》同为许穆夫人所作,这多属凭空臆想。孔颖达猜测,此卫女嫁到异国,卫国人能够为她作诗。可能是卫国的大夫们出访时,见到卫女思念故国之情,就为她作了这首诗。《毛诗注疏·邶鄘卫谱》:“女在他国,卫人得为作诗者。盖大夫聘问往来,见其思归之状,而为之作歌也。”

《竹竿》起兴很妙,钓竿垂钓于淇水之上,只有钓到鱼才能算是善钓;这里用来比喻女子嫁给丈夫,必须合乎礼仪才可以一家和睦。如今丈夫不能对她以礼相待,不是女子不想和丈夫成为好夫妻,只是因为丈夫疏远了女子,女子无法尽为妻之责。《毛诗注疏》云:“籊籊然长而杀之竹竿,以钓于淇,必得鱼,乃成为善钓,以兴妇人嫁于夫,必得礼,乃成为室家。今君子不以礼答己,己岂不思与尔君子为室家乎?但君子疏远于己,己无由致此室家之道耳。”

卫女从“淫风大行”的卫国嫁到异国,丈夫对她“远莫致之”。即使卫女没有得到男子的礼遇,卫女也没有怨恨,依然欣赏着男子美好的容貌和得体的礼仪。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佩玉是在提醒君子举止有仪,更是提醒君子要有着玉的温润精神,这或许也是卫女对于夫君的期待吧。

诗的最后二句:“驾言出游,以写我忧。”卫女面对丈夫的疏远冷淡,心中的幽怨怎么才能化解呢?对她来说,她多想回到卫国啊。《毛诗传》:“云出游,思乡卫之道。”可是,女子回家省亲不易,思归亦不能归。这时,卫女却可以做到发乎“思”止乎“游”,用“出游”来“泻忧”——卫女抒发心之郁结的同时,我们也看到了她对礼义的持守。

对礼义的持守,虽以牺牲本能为代价,却成就了诗歌的美,成就了礼义超越本能的作用——礼义使人超越生理人,通过觉悟成为社会人和文化人!反观西方,文艺复兴用鼓励人欲、放纵人欲的形式,反对天主教权威,最终陷入物欲主义的泥潭,值得我们警惕。

经文: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佩玉之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我忧。

语译:

一根钓竿细又长,昔曾垂钓淇水上。哪有不想与君好?是君无礼来疏远。

泉源细小左边流,淇水浩浩流右边,自从姑娘出嫁后,远离父母和弟兄。

淇水浩浩流在右,泉源细小左边流。夫君笑容润如玉,佩玉叮当行有度。

淇水流淌水悠悠,桧浆须得配松舟。轻舟载我向卫游,聊解心头思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