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翟玉忠 杨惠芬 发布时间: 2025-01-15
经义:
身处21世纪的现代人阅读《鄘风·桑中》,多会把它看成一首浪漫的约会情歌。如果我们将它放入西周严格的婚姻礼仪法度中,就会理解这些不按婚礼六礼,没有媒妁之言的相会是违背礼法的,会遭到全社会的谴责。所以脱离西周礼法很难理解《诗经》。
《桑中》非赞美爱情之诗,而是讽刺之作。祝秀权先生解释说:“《桑中》为刺诗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这种‘刺’,一是由周礼决定的,二是由周礼而决定的当时人们的思想意识决定的。在《诗经》之外的先秦文献中,找不到一首类似后世男女恋情诗歌的例子,那么《诗经》虽是当时诗歌总集,它也不会例外。在周代之后周礼已经成为历史的时代,这样的诗歌也许并不会被认为是“刺”。但是恰恰就是在周代不会如此,因为周礼对人们的思想意识及行为规范的决定作用,决定了这种类似情歌的诗被创作出来,它的宗旨和要义就是‘刺’。”(祝秀权:《诗经正义》,上海三联书店2020年版,第842页)
东周时世人尚知《桑中》为讽刺“窃妻”之作,据《毛诗注疏》,所谓“窃”,就是瞒着女人的丈夫私下与其通奸,如同偷盗别人的财物,不使主人知道。“谓之窃者,蔽其夫而私相奸,若窃盗人物,不使其主知之。”
公元前589年,阳桥之役前,楚国大夫申公巫臣(屈巫)奉命出使联系齐国,却与自己暗恋已久的夏姬约好私奔。巫臣带上家眷及财物,刚出楚国郢都,就遇上了随其父进城的申叔跪。后者一眼看出:屈巫肩负着军事外交重任,却有着《桑中》一诗幽会的喜悦,大概是带着别人的妻子私奔吧。后来巫臣果然派副使拿着礼物回来,自己则带着夏姬跑到晋国去了。《左传·成公二年》:“及共王即位,将为阳桥之役,使屈巫聘于齐,且告师期,巫臣尽室以行。申叔跪从其父将适郢,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将窃妻以逃者也。’及郑,使介(介,副使——笔者注)反币,而以夏姬行……遂奔晋。”
《毛诗序》传承有自,当多《诗经》古义,其论《桑中》主旨明确:“《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郑笺》亦云:“卫之公室淫乱,谓宣惠之世,男女相奔,不待媒氏以礼会之也。世族在位,取姜氏、弋氏、庸氏者也。窃,盗也。幽远,谓桑中之野。”《桑中》为“刺奔”之作,“奔”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私定终身之意。卫国男女背弃礼义私相幽会,公卿大夫淫于野外,其政事荒疏,百姓放纵,卫国颓势已难挽回。
诗中春天采唐,夏天采麦,秋天采葑,一年之内,从春到秋,卫国的卿大夫不思治国理政,天天想着去拈花惹草,到桑中、上宫行苟且淫乱之事。到什么地方去采唐菜呢?要到卫国都城沬乡去。从沬乡到沬北再到沬东,淫风从卫都向整个卫国扩散。卫国之内,上自庄公,下至惠公之世,父非父,母非母,子非子,妻非妻,完全不顾婚姻礼法,名分大乱。上行下效,卫国贵族卿大夫荒废国政,相窃妻妾,桑野淫奔,乱了婚姻礼法就坏了一国之根基,失去根基的卫国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边缘。真可谓:
沬乡采唐未采到,孟姜桑间将我等。
沬北采麦未采到,孟弋上宫在相邀。
沬东采葑未采到,孟庸淇水难分手。
大厦将倾浑不觉,桑宫欢会几时休?
经文:
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
语译:
要采唐蒙到哪里?就到卫国沬乡去。此时我在思念谁?最美姜家那长女。约我等我在桑中,邀我相会在上宫,淇水相送难分离。
要采麦子到哪里?就到卫国沬北去。此时我在思念谁?最美弋家那长女。约我等我在桑中,邀我相会在上宫,淇水相送难分离。
要采蔓菁去哪里?就到卫国沬东去。此时我在思念谁?最美庸家那长女。约我等我在桑中,邀我相会在上宫,淇水相送难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