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历史的大因果(《国风·邶风·终风》)

作者: 翟玉忠 杨惠芬   发布时间: 2024-11-23

经义:

《终风》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诗中粗野傲慢的人是谁?

宋以后学人多有主张摆脱《诗序》、废序解经者,结果常常师心自用、乃至信口开河。朱熹认为诗中粗野傲慢之人是卫庄公,并说庄公为人放荡、狂暴,其妻庄姜不忍直接指责他,所以以狂暴的大风为喻。尽管庄公狂暴,有时仍对庄姜笑脸相迎,但全都是出于戏弄,不是出于敬爱。这使庄姜独自伤心。《诗经集传·终风》:“庄公之为人,狂荡暴疾。庄姜盖不忍斥言之。故但以终风且暴为比。言虽其狂暴如此,然亦有顾我则笑之时。但皆出于戏慢之意,而无爱敬之诚,则又使我不敢言,而心独伤之耳。”

历史上并没有卫庄公为人放荡狂暴的记载,他让无子的庄姜抚养戴妫的儿子完(即后来的卫桓公),说明庄公是尊敬庄姜的,庄姜不可能对他怨气满腔。从这一点来看,《毛诗序》说《终风》乃卫庄姜伤心而作是有道理的。在州吁叛乱杀死桓公自立后,对自己傲慢无礼,却又无可奈何,不能匡正。“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暴,见侮慢而不能正也。”

在辈分上,庄姜是州吁的母辈,一直不喜欢州吁,《左传·隐公三年》说“庄姜恶之”。骄纵的州吁在叛乱后自然不会对她待之以礼,即使来看她也态度傲慢,所以庄姜希望与其断绝母子之情,这样反倒更好,更安心。孔颖达《毛诗注疏》解释“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一章时说:“天既终日风,且又有暴甚雨土之时,以兴州吁常为不善,又有甚恶恚怒(恚怒,huì nù,意思是生气,愤怒——笔者注)之时。州吁之暴既如是,又不肯数见庄姜。时有顺心然后肯来,虽来,复侮慢之……州吁既然,则无子道以来事己,是‘莫来’也;由此己不得以母道往加之,是‘莫往’也。今既莫往莫来,母子恩绝,悠悠然我心思之,言思其如是则悠悠然也。”这种解释显然合情合理。

另外,卫国大夫石碏(què)曾向卫庄公进谏,劝他不能因为宠爱州吁,而使其违背礼法走上邪路,那将导致国家大祸。石碏特别描述了州吁骄奢淫逸的性格,与《终风》有关内容相合。他说,我听说一个人疼爱自己的孩子,一定要以正确的礼法来培养他,不能使他走上邪路。骄傲、奢侈、淫荡、逸乐,四者的产生都是宠爱和俸禄太过之故。如果要立州吁做太子,就早定下来;如果定不下来必然酿成大祸。受宠爱而不骄横,骄横而能安于下位,安于下位又不怨恨,有怨恨又能克制,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再说低贱者妨害高贵者,年少者欺负年长者,疏远者离间亲近者,新人挑拨故旧,地位低者欺压地位高者,淫乱之徒伤害礼义之士,这是人们常说的六种逆理的事。君主行事合宜,臣子服从命令,父亲慈爱儿子,儿子孝顺父亲,哥哥爱护弟弟,弟弟敬重哥哥,这是人们常说的六种顺礼的事。不做顺应礼义的事去做违背道理的事,必定招致祸害。做君主的应尽力除掉祸害,现在反而招致祸患,这恐怕是不行吧!《左传·隐公三年》:“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眕,zhěn,忍耐不轻举妄动——笔者注)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庄公并没有听从石碏的苦心劝告。州吁弑君自立后,设计杀州吁、安定国家的正是石碏——石碏可谓善谋国者!

庄姜伤感自己不能匡正邪恶,然而终有匡正国家的忠贞之臣。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就是冥冥中历史的大因果吧。

经文:

终风且暴,顾我则谑浪笑敖,中心是

终风且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不日有曀。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语译:

大风终日太狂暴,对我不敬时侮笑。如此粗野又傲慢,哀伤恐惧又心烦。

狂风吹起沙尘暴,偶然顺心来看我,莫如你我不往来,恩恩怨怨释怀难。

狂风又起日无光,不见太阳见阴云,长夜漫漫难入眠,思虑深重满腹恨。

愁云惨淡暗无光,雷声隐隐声声闷,长夜漫漫难入眠,国有晴日我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