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而治是法治化的贤能政治(《古文尚书·说命上》二)

作者: 翟玉忠 赵雪彩   发布时间: 2024-04-01

经义:

对于中国自身政治体制的描述,近百年来,国人多根据西方人文观念,将中国政治体制定义为专制或封建专制。五四运动后,此一观念还延伸到了传统文化和生活方式。

事实上,用“专制”描述本土政治体制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污名化。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专制”本身就是一个贬义词,可以理解为独断专行。所以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反专制”的,说中国专制,岂不荒唐。(翟玉忠:《中国拯救世界:应对人类危机的中国文化》,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版,第149-154页。)“封建专制”这个概念则自相矛盾,因为越是封建,越难以实现中央集权,更不用说专制了——东西方都有这个规律。

钱穆先生是较早反对将中国本土政治体制扣上“专制”大帽子的人。1974年他就明确指出:“中国之传统政治,有帝王而非专制,与西方人之政治分类有不同。”(《钱宾四先生全集:讲堂遗录》,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8年版,第489页。)

从整体上说,从政府组织结构到官员选举制度,中国政治体制中的元首都要在法制的框架内,与不同科层的官员共同执政,除了明清外,具体总管政务的是丞相(冢宰),元首只是政治路线、大政方针的决定者。这种理想的政治体制称为无为而治或垂衣裳而治。“道生法”,对于传统基于自然规律(天理)的法律观念,钱穆先生写道:“由历史事实平心客观地看,中国政治,实在一向是偏重于法治的,即制度化的,而西方近代政治,则比较偏重在人治在事实化。何以呢?因为他们一切政制,均决定于选举,选举出来的多数党,就可决定一切了。法制随多数意见而决定,而变动,故说它重人、重事实。我们的传统政治,往往一个制度经历几百年老不变,这当然只说是法治,是制度化。”(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74页。)

无为而治是法治化的贤能政治。这是中国过去四五千年政治体制的基本特征之一。墨子指出,国家富强,人口众多,法治清明的根本,在于选贤任能。《墨子·尚贤下》:“天下之王公大人皆欲其国家之富也,人民之众也,刑法之治也。然而不识以尚贤为政其国家百姓,王公大人本失尚贤为政之本也。”

为何中国政治没有走上西方以一人一票、党派竞争为特点的自由民主制呢?因为先贤认识到政治是一种服务人民的专业,需要的是德才兼备、贤且能的智慧之士,如果不加以专门培养考核,任人唯亲(当代则进行民选,古希腊还曾进行抽签选举),这就如同让哑巴去搞外交,让聋子当乐师一样愚蠢。墨子雄辩地论述道:王公大人有一匹病马不能治就会找好的兽医,有一张坏弓拉不开就会找好的工匠,王公大人们绝不会让自己的骨肉之亲、无缘无故得到富贵者以及相貌堂堂的人,来为自己治疗病马或修理弓箭。为何?因为这些人并非兽医和良匠,他们会将马治死,会把弓箭修坏。但一到治理国家就不这样了。王公大人的骨肉之亲,无缘无故得到富贵者以及相貌堂堂的人,就加以举用。如此看来,王公大人爱国家还不如爱他的一张坏弓、一匹病马、一件衣裳、一只牛羊?我因此知道天下的士君子只看到小处,没有看到大处。这就好像哑巴去充当外交官,聋子去充当乐师一样。《墨子·尚贤下》:“王公大人有一罢马(罢马,pí mǎ,意思是疲敝的马——笔者注)不能治,必索良医;有一危弓不能张,必索良工。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虽有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实知其不能也,必不使。是何故?恐其败财也。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则不失尚贤而使能。逮至其国家则不然,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则举之。则王公大人之亲其国家也,不若亲其一危弓、罢马、衣裳、牛羊之财与?我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皆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也。此譬犹喑者而使为行人,聋者而使为乐师。”

接着《墨子·尚贤下》列举了尧任用舜,汤任用伊尹,武丁任用傅说的事,说明贤能政治,任人唯贤的重要性,这里不再赘述。

经文:

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高后,以康兆民。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语译:

武丁在发布任命傅说的文告中说:“你要时时进言,辅佐我行德政。如果制作金属器物,就用你做砺石;如果要渡过大河,就用你做船和桨;如果年岁大旱,你就做霖雨;敞开你的思想,培养我的德行。如果你的药剂不够猛烈,疾病就治不好;如果赤脚走不看路,脚就会受伤。希望你和同僚同心竭力,匡正你的君主。使他能够遵循先王的道路,按照先祖成汤的治国方法来治理国家,使百姓安居乐业。唉!希望你能认真对待我的文告,让我们一起创造出一个太平盛世,名垂后世。”

傅说回答:“按照墨绳裁取木料就能取正,君主依从正确的谏言行事就能圣明。这样,臣下不等命令就会主动进言。如此,谁敢不恭恭敬敬地顺从您的正确旨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