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义：

德国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1780 -1831年）有句名言：“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在他看来，战争是攫取政治经济利益的一种手段。事实上，西方历史上战争常常成为攫取政治经济利益的首要手段。

哈佛大学历史教授斯文·贝克特将从15世纪末地理大发现后到18世纪后期棉纺技术革命开始之前这一段时期的资本主义称为 “战争资本主义”（war capitalism），其本质特征是用暴力，乃至种族灭绝手段，占领外部领土资源，建立起有利于自身的跨国商业贸易网络。他写道：“战争资本主义繁荣于战场而非工厂；战争资本主义不是机械化的，而是土地和劳动力密集型的，基于对非洲和美洲的土地和劳动力的暴力掠夺。通过这些暴力掠夺欧洲人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和新知识，这些反过来又加强了欧洲的机构和国家——这一切都是欧洲19世纪及之后非凡经济发展的重要前提。”（斯文·贝克特：《棉花帝国：一部资本主义全球史》，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9年版，第7页。）

放眼过去500多年资本主义全球扩张的野蛮血腥历史，就会发现战争资本主义并没有消失，反而固化为资本主义的暗黑底色——战争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根本动力，资本主义首先是战争的资本主义！

高下立判，中国先贤数千年来均将战争视为匡扶道义、不得已而用之的最后手段，战争不是攫取政治经济利益的手段，政治却是获得军事胜利的基础。《商君书》称之为“政胜”。本文提到的“十艺”“十因”——十种战备谋划、十项政治保障，也强调善政是战争胜利的根本，这是中国先内后外国际关系理论的具体体现。

《商君书·战法》 开篇说：战争策略必须以政治上的胜利为根本。有政治上的胜利，人民才不会争夺。人民不争夺，不逞个人的意志，以君上的意志为意志，全民才能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所以成就王业的国君，使人民胆怯于乡里互殴，而和敌人作战却很勇敢。人民习惯于用力攻打凶险的地方和强悍的敌军，所以不贪生怕死。“凡战法必本于政胜，则其民不争，不争则无以私意，以上为意。故王者之政，使民怯于邑斗，而勇于寇战。民习以力攻难，故轻死。”

因此，先贤注重军事教育的重要性。孔子说过，不进行军事训练便命令人们去作战，这叫抛弃他们。《论语·子路》：“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司马法》记载着从殷周到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些作战原则和方法，对于我们理解古代战争思想十分重要。今天的《司马法》是战国中期齐威王时（前356-前320年），大夫们受命总结三代司马法及春秋末期齐国军事家司马穰苴的兵法而作。《史记·司马穰苴列传》记载：“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

《司马法·天子之义》也说：贤明的君主，如果对士民不事先教育，是不能领导他们的。古代教育民众，须制定上下、尊卑的人伦道德规范，使上下尊卑之间彼此不相欺凌，德和义不互相踰越，有才技的人不被埋没，有勇力的人不敢违抗命令，这样，大家就会同心协力了。“故虽有明君，士不先教，不可用也。古之教民，必立贵贱之伦经，使不相陵。德义不相踰，材技不相掩，勇力不相犯，故力同而意和也。”

由此看来，《商君书》的“政胜”理论由来远矣。

经文：

畏严大武，曰维四方，畏威乃宁。天作武，修戎兵，以助义正违。顺天行五官，官候厥政，谓有所亡。城廓沟渠，高厚是量。既践戎野，备慎其殃，敬其严君，乃战赦。

十艺必明，加之以十因，靡敌不荒。阵若云布，侵若风行，轻车翼卫，在戎二方。我师之穷，靡人不刚。

十艺：一、大援；二、明从；三、余子；四、长兴；五、伐人；六、刑余；七、三疑；八、间书；九、用少；十、兴怨。十因：一、树仁；二、胜欲；三、宾客；四、通旅；五、亲戚；六、无告；七、同事；八、程巧；九、□能；十、利事。艺因伐用，是谓强转。

语译：

威严神圣的武事，维护天下秩序，其万钧威势震慑四方，百姓安宁因之得以保全。上天兴作武事，整治军队练兵备战的目的，是为了匡扶道义、纠正邪僻。顺应天意设立军职，选拔军官，各级官兵恪尽职守，就不会有闪失。开展对敌侦查，对其内外城墙的高度和厚度、护城河的宽度和深度等，均作精准测量记录。一旦走上战场深入敌境，务必时刻警惕不测，密切关注伤损情况，认真理性对待战事，可战则进，不可战则退。

十种战备谋划务必充分有力，再辅之以十项政治保障，就可击败一切敌人。布阵要像行云一样严密灵活，进攻要像疾风一样迅猛凌厉。轻便的战车像翅膀一样，护卫在中军两侧。我们的军队英勇无畏，战士们个个意志坚强。

十种战备谋划是：一、加固盔甲，磨砺武器；二、官兵一致，上下同欲；三、国防再动员，建设后备军；四、激励士气，鼓舞斗志；五、加强军事训练，提高杀敌本领；六、特许犯人从军使其立功赎罪；七、兵不厌诈，故布疑云；八、开展谍战，攻其不备；九、精兵作战，以一当十；十、激怒敌国贸然出战。十项政治保障是：一、执政有道，仁爱亲民；二、遵奉礼义，节制欲望；三、招揽谋士，集思广益；四、繁荣商旅，发展经济；五、亲友和睦，家族兴旺；六、抚恤孤苦，为民做主；七、团结共事，凝聚力量；八、崇尚技艺，激励工匠；九、求取贤能，重用人才；十、内政高效，支撑有力。上述战略谋划与政治保障是征伐取胜的智慧，妙用无穷，强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