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学义理是中国文化之魂(《牧誓》二)

作者: 翟玉忠 付金才   发布时间: 2022-06-16

经义:

过去两千年来,如当代西方文化对中国影响之巨者,唯古代印度佛教对中国文化的影响。

通过诸多佛教宗派的建立和改造,以及宋明理学引佛入儒,佛教的中国化和中国文化的佛教化至宋明时期已基本完成。中西文化的互动互化则是“进行时”,可能还需要长达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时间方能基本完成。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西方文化对中国的影响是巨大且全方位的。我们说牧野之战发生在公元前1046年,也是基于现代天文学的推测,没有现代天文学,学者们很难就这一日期达成广泛共识。

还有对于武王誓师词中“六步、七步”“四伐、五伐、六伐、七伐”的理解,经师们多将之解释为端正行列的一致行动,因为在战争中,军阵整齐极为重要。但民族志的记录表明,这也可能是一种战前的军事舞蹈。顾颉刚、刘起釪二先生就持这种看法,他们举例说:“云南景颇族世袭山官之间展开掠夺性战争‘拉事’之前,选出勇敢战士为先锋,由山官授以绘有恐怖人面图形的野猪皮盾牌。战事开始,任‘勒卡总署’的先锋一手舞刀,一手舞盾,作冲杀之状,任‘司列’的先锋双手舞一长矛,作向前刺杀之状,其动作都是狂热的舞蹈,并发出模拟老虎的吼叫声,全队即随之冲锋,以锐气压倒敌人取胜。”(顾颉刚、刘起釪:《尚书校释译论》,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1115页)

作为古史辩学派的领军人物,顾颉刚先生还曾作《纣恶七十事的发生次第》一文,详尽指出纣的恶是晋代以前,历代层层累加的结果,“他的罪恶的条款因年代的更久远而集叠得更丰富了”。(顾颉刚:《纣恶七十事的发生次第》,收入《古史辩》第二册,海南出版社2003年版)

最后,纣简直成了“恶府”,而纣的恶,大多是学者凭空想出来的伪史。两千多年前,《淮南子•缪称训》的作者就感叹说:“三代之善,千岁之积誉也;桀纣之谤,千岁之积毁也。”

古史辩派有时疑古太过,不过他们对于我们澄清古史,确有贡献。

但令人痛心的是,古史辩派轻下断语说孔子根本没有删述或制作《六经》,将孔子与《六经》分离开来。通过去义理化,中国文化的核心经学被还原成冰冷的史料,《诗经》甚至被打回原始民歌的状态。中国人的意义世界因此丧失,直到今天也没有恢复。清华大学哲学系陈壁生教授写道:“孔子与六经的分离,对中国学术的现代转型影响至巨者,在‘中国哲学史’的学科建构。西来之‘哲学’科与中土之‘义理’之学相对接,而传统义理之学,实以经学为根本。孔子删削制作之六经,与西汉之经学,皆有义理。而自‘钱玄同、胡适之(钱、胡也是古史辩派代表人物——笔者注)们’分离孔、经,后来者翕然和之,于是研究先秦哲学,惟言诸子,研究两汉哲学而不及经传,研究汉魏六朝玄学而罕究经注,研究宋明理学而尽皆舍其经注义理,此为‘中国哲学’学科之一大病,不得不归咎于民初之孔、经分离者也。”(陈壁生:《经学的瓦解》,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20-121页)

经学义理是中国文化之魂。剥离经学义理的中国哲学,必将成为没有灵魂的僵尸哲学。在此意义上,古史辩派研究历史是买椟还珠——“捡了史实的芝麻,丢了义理的西瓜”!

经文: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

今日之事,不于六步、七步,乃止,焉。夫子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乃止,齐焉。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如熊如,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语译:

周武王说:“古人曾说:‘母鸡没有早晨打鸣的,如果母鸡早晨打鸣,预示这个家庭要倾家荡产了。’现在纣王宠信妇人,外戚集团干政,忽略传统政治力量,对先王祭祀漠不关心,更不认同王室成员。与此相反,纣王更重视从各地逃到商朝的罪犯,尊重、相信、任用、提拔这些人。他们被重用后,残暴虐待商朝民众,违法乱纪。现在我姬发敬奉天命,讨伐商朝。

“宣布今天的四条作战纪律:首先,作战中,要保持军阵整齐,前进六、七步,就要停下,整齐军阵。其次,刺杀一次至七次,就要停下,整齐军阵。努力作战吧,勇士们,我们要威武雄壮,像虎豹熊罴一样勇猛,在朝歌郊外展示你们的实力。第三,不要迎击杀伤前来投奔的商朝军队,将来需要他们,这一点,你们要注意。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军纪,如果有人不积极主动杀敌,我就要军法从事,杀掉消极作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