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问题的根本在治国理政(《韩诗外传·卷三•第三十六章》)

作者: 孙立尧   发布时间: 2022-04-23

经义:

军事问题是儒家所不太愿意去谈论的,《论语》中记载卫灵公向孔子问军事问题,孔子回答说:“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孔子愿意谈礼,但是不愿意谈军事上的问题。但是在春秋战国之际,各国之间征战不断,军事实际上却成了不可避免的问题。不过儒家在谈它的时候,仍然要强调“仁义”为核心,而不谈论纯粹的军事问题。对于纯粹的军事家,儒家也不将他们看成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所以这里荀子谈军事强调“仁人之兵”,强调“附亲士民”,反对在战争中使用“诈术”,这些都是和儒家的一些基本理念联系在一起的。这一问题放在今天,仍然也有意义。近代史证明,实施侵略的不义之师最终还是要失败的。

经文:

孙卿与临武君议兵于赵孝成王之前。王曰:“敢问兵之要。”临武君曰:“夫兵之要,上得天时,下得地利,后之发,先之至。此兵之要也。”孙卿曰:“不然。夫兵之要,在附亲士民而已。六马不和,造父不能以致远;弓矢不调,羿不能以中微;士民不亲附,汤、武不能以战胜。由此观之,要在于附亲士民而已矣。”

临武君曰:“不然。夫兵之用,变故也。其所贵,谋诈也。善用之者犹脱兔,莫知其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由此观之,岂必待附亲士民而后可哉?”

孙卿曰:“不然。君之所道者,诸侯之兵,谋臣之事也。臣之所道者,仁人之兵,圣王之事也。彼可诈者,必怠慢者也,君臣上下之际,然有离德者也。夫以跖而诈桀,犹有工拙焉,以桀而诈尧,如以指挠沸,以卵投石,抱羽毛而赴烈火,入则也。夫何可诈也?且夫暴国将孰与至哉?彼其所与至者,必欺其民。民之亲我也,芬若椒兰,欢如父子。彼顾其上,如憯毒蜂虿之人,虽桀、跖岂肯为其所至恶,其所至爱哉!是犹使人之子孙自贼其父母也。彼则先觉其失,何可诈哉!且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延居则若莫邪之长刃,婴之者断;锐居则若莫邪之利锋,当之者溃;圆居则若丘山之不可移也,方居则若磐石之不可拔也。触之摧角折节而退尔,夫何可诈也?《诗》曰:‘武王载发,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此谓汤武之兵也。”孝成王避席仰首曰:“寡人虽不敏,请依先生之兵也。”

语译:

孙卿与临武君在赵孝成王前讨论关于军事问题。赵孝成王说:“我想请问你们用兵的最重要之处。”临武君说:“用兵的要点,在于上能够占据有利的时机,在下能够得到有利的地势,在敌人行动之后才行动,但是比敌人先到达,这就是用兵最重要的地方。”孙卿说:“不是这样的。用兵的重要之处,在于使士兵和老百姓都能够亲附我。驾车的六匹马如果不协调,即使是最擅长驾马的造父来驾它们,也不能够走得很远;弓和箭如果不协调,那么即使是最擅长射箭的后羿也不能够射中微细的东西;士兵和老百姓如果不亲附自己,即使是商汤、周武王也不能够战胜敌人。从这一点来看,用兵的重要之处在于使士兵和老百姓来亲附自己而已。”

临武君说:“不是这样的。用兵有它的机变,它重视谋略和诡诈。善于用兵的人,就好像是逃脱的兔子那样敏捷,对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孙武和吴起就这样用兵,所以天下无敌。从这一点来看,哪里需要让士兵老百姓亲附自己,然后才能用兵呢?”

孙卿说:“不是这样的。你说的只是诸侯国之间战时的用兵,这是谋臣所应该做的事。我所说的,是仁德之人的用兵,这是有圣德的君王所应该做的事。那些可以被欺诈的军队,一定是怠慢的人,他们的国君和臣子之间,关系涣散相离。如果是盗跖去欺诈夏桀,他们的诈术会有巧妙和拙劣的不同;如果是夏桀去欺诈尧,那就好像是用手指去搅动沸腾的水,用鸡蛋去碰石头,拿着羽毛奔向熊熊烈火,刚进去就被烧焦了。哪里能够欺诈得了呢?况且残暴国家的军队,是谁和他们站在一起呢?要使老百姓和他们站在一起,一定要欺骗这些百姓。这些老百姓亲附我,喜欢我就像是喜欢芬芳的椒兰,对我就如同是儿子对待父亲。而看待他们那残暴的君上,就好像是残忍狠毒的黄蜂和蝎子一样。即使像夏桀、盗跖这样的人,哪里会为他们所最痛恨的人而去伤害他们最喜爱的人呢?这就好像是让子孙去伤害他们的父母一样。他肯定会先发现自己的过失,哪里可以去欺诈呢?况且有仁德之人的军队,聚在一起,就成为劲卒,分散开来,就排成阵列。排成长长的阵形就好像是莫邪宝剑的长刃,碰上它的东西一定会被折断;排成尖锐的阵形就好像是莫邪宝剑的尖锋,阻碍它的一定会溃散;排列成圆阵就好像山丘一样不可移动;排列成方阵就好像是巨石一样不可撼动。敌人碰上他们一定会号角、符节都折断而退,又怎么能够欺诈呢?《诗经》上说:“商汤出兵去伐夏桀,手里拿着坚固的大斧,好像是熊熊的烈火,没有人敢来阻挡我。”说的就是商汤和武王那样的军队。”赵孝成王离开席子站起来,抬头说:“我虽然不聪敏,但也愿意听从先生所说的用兵的道理。”

(整理自孙立尧注译:《新译韩诗外传》,台北三民书局2012年版。经义为原书“研析”部分,文章并不代表本网观点;标题为整理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