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是社会治理的根本(《韩诗外传·卷三•第二十二章》)

作者: 孙立尧   发布时间: 2022-04-18

经义:

父子之间的争讼,在古人看来是大逆无道的事情,但孔子却从这件事里引申出来另外一番道理。表面上看来,这只是一桩不合乎伦理和道义的事情,但应该探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种事情出现得越多,越加说明字管理者治理得不好,教化不力,孔子说这是“上失其道”,所以“仁义陵迟”。必须使老百姓明白礼乐,简便易行,这才是教化的根本。如果没有教化就用刑罚去惩处他们,就是在上者的不是,“不戒责成、慢令致期、不教而诛”都是不可行的。

经文:

传曰:鲁有父子讼者,康子欲杀之。孔子曰:“未可杀也。夫民父子讼之为不义久矣,是则上失其道。上有道,是人矣。”讼者闻之,请无讼。康子曰:“治民以孝,杀一不义,以不孝,不亦可乎?”

孔子曰:“否。不教而听其狱,杀不辜也。三军大败,不可诛也。狱谳不治,不可刑也。上陈之教而先之,则百姓从风矣。邪行不从,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夫一之墻,民不能踰;百仞之山,童子登游焉。陵迟故也。今其仁义之陵迟久矣,能谓民无踰乎?《诗》曰:‘俾民不迷。’昔之君子其百姓不使迷,是以威厉而刑措不用也。故其仁义,谨其教道,使民目焉而见之,使民耳晣焉而闻之,使民心晣焉而知之,则道不迷而民志不惑矣。《诗》曰:‘示我显德行。’故道义不易,民不由也。礼乐不明,民不见也。《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言其易也。‘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言其明也。‘睠言顾之,潸焉出涕。’哀其不闻礼教而就刑诛也。夫散其本教而待之刑,犹决其牢而发以毒矢也,亦不哀乎!故曰未可杀也。昔者先王使民以礼,譬之如御也。刑者鞭策也。今犹无辔衔而鞭策以御也。欲马之进则策其后,欲马之退则策其前,御者以劳而马亦多伤矣。今犹此也。上忧劳而民多刑。《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为上无礼则不免乎患。为下无礼则不免乎刑。上下无礼,胡不遄死!”

康子避席再拜曰:“虽不敏,请此语矣。”孔子退朝,门人子路难曰:“父子讼,道邪?”孔子曰:“非也。”子路曰:“然则夫子胡为君子而免之也?”孔子曰:“不戒责成,害也。慢令致期,暴也;不教而诛,也。君子为政,避此三者。且《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

语译:

古书上说:鲁国有父子之间互相诉讼的,季康子想把儿子杀掉。孔子说:“不能杀。老百姓父子之间互相诉讼这种不合道义的事情,由来已久,这是居上位者失掉了道义的缘故。如果在上的人讲求道义,这种人就不会有了。”诉讼的人听到了这番话,就请求撤消诉讼。季康子说:“我用孝道去治理老百姓,杀掉一个不讲道义的人,以羞辱那些不孝的人,难道不可以吗?”

孔子说:“不可以。不对老百姓进行教育,等他犯了法就给他判罪,这等于是杀害没有犯罪的人。三军都打了败仗,是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杀掉的。刑狱没有治理好,不能够将他们处以刑罚。在上位的人教化百姓,自己先去实行它,那么老百姓就会跟从了。如果还是不跟从,去做邪僻的事情,然后再对他们施加刑罚,老百姓就知道自己的罪过了。一仞高的城墙,普通人是爬不过去;而一百仞高的山,连儿童都可以登上去游览。这是因为山坡是逐渐倾斜的缘故。现在仁义的倾斜衰微已经很久了,还能认为老百姓无法超越吗?《诗经》上说:“使老百姓不迷惑。”以前君子引导人民使他们不迷惑,所以用不着威严,刑罚也可以弃置不用。所以在上位的人能够表现出仁义,谨慎教育之道,使老百姓的眼睛可以明白地看见它,耳朵可以明白地听到它,心里可以明白地知道它,那么道理就不会混乱,而老百姓也不会迷惑了。《诗经》上说:“给我显示出光明的德行。”所以道义不浅易的话,老百姓就没有办法遵从,礼乐如果不明白的话,老百姓就看不清楚。《诗经》上说:“大路像磨刀石那样平坦,像箭那样直。”是说它的浅易。‘君子从这上面走过,老百姓也能够看到。’这是说它很明白。“回过头来看着它,眼泪潸然地流了下来。”这是哀痛老百姓没有接受礼仪的教化就受了刑罚。如果疏忽了根本的教化,而用刑罚来对待老百姓,就好像打开了牢房而用有毒的箭来射他们一样,这难道不是很悲哀的一件事吗!所以说不可以杀。以前有道德的君王遵循礼仪来役使百姓,就好像驾马一样,刑罚就像是马鞭子。现在就好像驾马的人没有缰绳和马衔口,就用马鞭子来抽打他们。想让马前进就从后面鞭打它,想让马后退就从前面鞭打它,这样驾马的人很疲劳,马也会受伤。现今政治就是这样,在上位的人忧愁疲劳,而百姓很多都遭受刑罚。《诗经》上说:‘人如果不懂得礼仪,为什么不赶快去死呢?’在上位的人如果没有礼仪就难免会有忧患,在下位的人如果没有礼仪,就难免会遭受刑罚。如果上下都不懂得礼仪,那为什么不赶快去死呢?”

季康子离开席子,拜了两次说:“我虽然心智不敏捷,但也请让我遵守您这一番话。”孔子退朝之后,他的学生子路责难孔子说:“父子互相诉讼,难道合乎道义吗?”孔子说:“不是的。”子路说:“那您为什么要替执政者免除对他们的处罚呢?”孔子说:“还没有告诫他们就要求他们有所成功,这是伤害了他们;发布政令很缓慢,却责令他们在较短的时间里完成,这是对他们过于强暴;不对他们进行教育就诛杀他们,这是残害他们。有道德的人从事政事,要避免这三个方面。而且《诗经》上也说:‘脸色温和,笑容满面,这不是发怒,而是对他们实行教育。’”

(整理自孙立尧注译:《新译韩诗外传》,台北三民书局2012年版。经义为原书“研析”部分,文章并不代表本网观点;标题为整理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