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现代国家”——大一统治道(《尧典》八)

作者: 翟玉忠 付金才   发布时间: 2022-01-11

经义:

美国政治学者弗朗西斯•福山在其《政治秩序的起源:从前人类时代到法国大革命》一书中认为,中国最早完成了现代国家建构,但并非善政。因为在他看来,中国只最早完成了国家建构,却没有法制和负责制政府(西方民主是负责制政府的典范),一个成功的政治模式是国家建构、法制与负责制三者间的平衡,缺一不可。

所以,按西方学术的逻辑看中国,始终是危险的。即使日裔背景的福山努力摆脱欧洲中心主义,以中国为坐标,仍然会跌入“西是中非”的欧洲中心论陷阱。

福山意识不到,即使没有强大的宗教力量,仍会产生法制;负责制的表现形式也不一定最终体现为多党竞争、多数决的民主制——如同没有上帝的神启,东亚社会依然有伦理道德一样。

事实上,我们无法用西方现代国家概念描述绵延数千年的中华大一统治道。表面上东西方现代政治都是超越了亲属关系的中央集权,但西方政治的基础是个人主义和地方自治,而中国自尧舜时代就逐步建立起了强大的、代表社会整(集)体的中央政府,军事、经济、社会、文化、教育等方方面面都统一于政治中枢。《韩非子•扬权第八》总结为:“事在四方,要在中央。”

中华大一统治道强调政治与教化的统一。这与西方宗教社会“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迥然不同。大一统治道具体表现为以政统教,以教辅政——政府要承担教化人民的责任,教化人民的目的是实现有效治理。这同时要求政治家不仅承担政治责任,也要承担起道德榜样和社会教化的责任,不仅要“为之君”,还要“为之师”。

大舜王朝的九个部门中,契的司徒一职、伯夷的秩宗一职、夔的典乐一职、龙的纳言一职,都一社会教化直接相关,皆统一于中央政府。若加上刑教,即皋陶的士一职,与教化相关的部门竟达半数以上,足见教化在中央政府中的核心地位!

舜任命契时,提到五种伦理关系(五品),以及支撑五种伦理关系的五种道德规范(五教),分别是: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是战国时代中华道德体系的先声。1993年湖北省荆门市郭店一号楚墓出土的《六德》,完整提出了夫、妇、父、子、君、臣六位,六位后面的率人、从人、教人、受人、使人、事人六职,以及实现六职的道德规范智、信、圣、仁、义、忠六德。不难看出,从《尧典》到《六德》之间存在明显的继承和发展关系。

夔任典乐,负责教育。为何由乐官主持教育工作呢?同西方传统重视绘画、雕塑、建筑等艺术形式不同,我们的先贤更重视音乐、诗歌、舞蹈的教育作用,认为绘画、雕塑、建筑只是工匠的事。清代学者俞正燮《癸巳存稿•卷二》甚至断言:“通检三代以上书,乐之外无所谓学。”

典乐也叫乐正,《荀子•成相篇》有:“得后稷,五谷殖;夔为乐正,鸟兽服。”《礼记•王制》记载乐正的职责是:“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

据《礼记•王制》,乐正还负责为国家举荐优秀生(进士),国家再根据每个人的特长试用。从中我们看到教育与政治的直接联系——“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清晰表述了中华文化的政教关系。

目前严重的问题是:国内所有大学都教授西方资本主义学术,这种学术不能很好地解释中国历史和现实,更不用说指引未来。在21世纪实现政治与教化的统一,是我们必须完成的历史任务!

经文: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让于殳、斨暨伯与。帝曰:“俞!往哉,汝谐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帝曰:“俞!往哉,汝谐”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往,钦哉!”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舞。” 

帝曰:“龙!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分三苗。

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

语译:

舜帝向四岳咨询,谁适合掌管百工之事?大家都推荐垂。舜说:“很好,垂呀,你就承担起百工之职吧。”垂叩头推辞说,殳、斨和伯与才是合适人选。舜帝说:“好吧,你们一同负责此项工作。”

舜帝问四岳:“谁擅长协助我管理山丘草泽的草木鸟兽之事呢?”四岳一致推荐益。舜帝说:“很好,你就为我担任虞的职务,管理山林草泽吧。”益叩头推辞,认为朱虎、熊罴二人最合适。舜帝说:“好吧,既然你认为此二人合适,那就让这两人配合你负责此项事务吧。”

舜帝问四岳说:“四岳呀,谁能协助我主持三礼之事呢?”四岳一致推荐伯夷。舜帝说:“很好,伯夷呀,你就担任秩宗,掌管祭祀之事吧。祭祀之事最根本的是每天都要保持恭敬心,内心正直清明。”伯夷叩头,辞让于夔、龙。舜帝说:“伯夷不要谦虚推辞了,夔、龙还有其他的工作安排,你就出任此职吧。努力工作!”

舜帝对夔说:“我想命你担任乐官,掌管音乐,负责教化青少年。要将青少年教育好,让他们为人正直而温和,处事宽厚而明辨,意志刚毅而不暴躁,态度质朴而不傲慢。诗词是用以表达感情的,歌唱是通过吟咏的方式把感情表达出来,歌唱的声音既要符合表达的感情,又要符合音律。各种乐器一起演奏要和谐,不要弄乱相护次序。这样人神听后,都会喜悦。”夔说:“好的,我接受您的任命。我会尽职,敲击石罄,演奏音乐,感化得无知的动物们都依着音乐节奏舞蹈起来。”

舜帝对龙说:“龙呀,我憎恨谗言败行,这些极端言行,让人民感到惊恐不安。我认命你担任纳言之职,每天负责向我汇报下情,传达我的命令。做好纳言工作的前提是要诚信。”

舜帝最后对所任命的官员说:“你们二十二位,对工作要有敬畏心呀。要时刻警醒自己,认识到本职工作是上天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并完成之。你们的工作,我每隔三年考核一次,九年考核三次。根据考核成绩,奖励提拔政绩卓著者,惩罚罢免昏庸无能的官员。”此后,各项事业都兴旺发达起来。舜帝还让三苗离开故地,流放远方。

舜三十岁被征召为官,三十年后接替尧为帝,五十年后在考察南方时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