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科学创世记

作者: 翟玉忠   发布时间: 2021-12-29

我们不赞成将宇宙和生物演化植入人类史,二者只是间接影响了人类史。从宇宙大爆炸到星系的起源、恒星的形成,再到生命的诞生和灵长类的崛起,科普读物为我们提供了完整详实的论述,没有必要混入历史。

当然,我们不能忽视现代人对宇宙和生物演化的理解,这是时代最重要的观念之一。其重要性,如万物有灵观念及宇宙起源神话对狩猎采集族群的影响一样。

《圣经•创世纪》上说,上帝用了六天时间创造了世界,其逻辑和“科学创世记”有同有异。如下表所示,二者都呈现线性的发展脉络,企图寻求无限复杂现象界后面的本质原因。宗教找到了全知全能的上帝,科学家找到了神妙的自然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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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大爆炸理论“无中生有”,《圣经•创世纪》不一样,起初神就存在,然后“神创万物”。《圣经•创世纪》开篇记宇宙的初始状态:“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万物出现的过程,《圣经•创世纪》和“科学创世记”都是先有物理世界,然后出现各种生物,最后才有了人。但直到第四日,在创造天空和大地之后,上帝才造了制定历法的参照物日月星辰。因为在《圣经》写定的年代,人们并不认为地球是天体之一。

《圣经•创世纪》的时间序列较简单,从第一天开始到第七天休息依次排开。“科学创世记”要复杂得多,之所以它能独立成为一种宇宙演化观,很大程度上得益于20世纪中初开始的精密计时革命。

精密计时革命以放射性测年法为基础。放射性物质的衰变遵循一定周期,最后形成子物质。我们可以通过测量子物质的数量反推放射性物质形成的时间。其最成功的测年法是碳-14技术,它能较准确测量4万年之内含碳物质的形成时间,这比历史文献记录要早10倍,大大促进了我们对自身文明的认识。因为正是在过去数万年的时间里,人类文明获得的爆炸性发展——那时文明的大爆炸!

利用衰变更慢的元素,比如铀,我们可以测定几百万年甚至几十亿年形成的物质年代。1956年,美国地质学家克莱尔•卡梅伦•帕特森(Clair Cameron Patterson,1922年~1995年)改进铀铅测年法,通过测定代亚布罗峡谷陨石中铅同位素的含量,计算出地球年龄约45.5±0.7亿年。

2009年,依据欧洲航天局普朗克卫星传回的宇宙背景辐射数据,天文学家算出宇宙形成于138.2亿年前。

科学家甚至利用基因有规律变化的特点,计算出人类从灵长类中脱颖而出的时间节点。约700万年前,我们与黑猩猩拥有共同祖先,此后人类分道扬镳,开始了独立演化之路。直到约20万年前,现代智人出现在非洲热带原野上。

上述时间都是根据最新科学范式得出的结论,它们也在修正之中。1778年,法国博物学家乔治斯•布丰(Georges-Louis Leclerc, Comte de Buffon,1707年~1788年)根据铁的冷却率,推论地球年龄应为75,000年。当时其结论显得过于离谱,布丰因此受到天主教教会谴责。19世纪的达尔文(Charles Robert Darwin,1809年~1882年)认为地质变化缓慢,地球的年龄应该在3亿年以上。

可见科学的不确定性比宗教要大得多,这也正是科学的魅力所在!在科学演进的过程中,我们不断深入周围世界,并用这种认识造福人类。

总之,精密计时革命允许“科学创世记”同《圣经•创世纪》一样,讲述宇宙创生的故事。前者是现代科技文明的产物,后者是西方基督教信仰的基础。

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了:“科学创世记”不需要上帝的存在。根据爱因斯坦的时空理论,宇宙大爆炸之前上帝是不能存在的,因为没有时间允许上帝存在。

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Stephen William Hawking,1942年~2018年)在其遗著《十问:霍金沉思录》中,第一个问题就是:“上帝存在吗?”

霍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委婉,但明确:既然大爆炸之前不存在时间,也就没有时间让上帝在其中创造宇宙。如同一个没有边缘的球面,你根本找不到边缘。他说:“当我们在时间中回到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刻,宇宙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它最终达到这样的程度,即整个宇宙是一个如此小的空间,它实际上是一个无限小的、无穷密集的黑洞。就像在太空中飘浮的现代黑洞一样,自然规律确定了一些非常特别的东西。它们告诉我们,在这里时间本身也必然停止。因为在大爆炸之前没有时间,所以你不可能到达大爆炸之前的时刻。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原因的东西,因为没有时间让一个原因存在其中。对我而言,这意味着没有造物主的可能性,因为没有时间让造物主存在其中。”【2】

据《圣经•创世纪》,上帝将偷吃智慧果的人类逐出了伊甸园;上帝或许不会想到,有一天,人类将上帝逐出了智慧伊甸园,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节点。我们身处其中,还很难断定它对未来的影响。可以肯定的是,上帝能够缺席的世界是一个更为世俗化的世界,意味着人类摆脱数万年来以神为本的生活方式,走向更深刻的自我发现和自我觉醒。

自17世纪牛顿时代以来,西方科学与宗教整体上都能和谐共处,乔尔丹诺•布鲁诺(Giordano Bruno,1548年~1600年)被烧死、伽利略(Galileo Galilei,1564年-1642年)被审判,并不能说明自然科学与宗教信仰间的普遍、截然对立。

在牛顿(Issac Newton, 1643年~1727年)阐述三大运动定律的时代,爱尔兰大主教厄谢尔(James Ussher,1581年~1656年)根据《圣经》和其他历史事件推断出:公元前4004年10月22日星期六下午6点左右上帝创造世界。

在虔诚的牛顿眼里,二者并不矛盾。勒内•笛卡尔(Rene Descartes,1596年~1650年)解释道:上帝颁布了自然定律,只是不能改变自然本身。因为这些定律是上帝自性的反映,所以不能改变。研究物理定律,会使我们接近上帝创造的世界的奥秘,而不是消解上帝本身。

20世纪以来的宇宙时空观念改变了这一切。如果上帝不是必须的,宇宙按自己的逻辑运行,那么人类就需要一种新的世界观,一种超越宗教的世界观——这可能是中华文明惠及人类的最宝贵财富。因为人类文明中,只能中华文明摆脱了以神为本的世界观念,他们认为宇宙人生的本相和规律——“道”才是世界的根本。

注释:

2】史蒂芬·霍金:《时间简史》,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45页。